季搖光嘴角勾了勾:“我們是不能復仇的,也永遠不會去做死士,蒼蒼。”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出奇的肯定。
她摩挲著小孩柔軟的發頂,緩緩說:“想要安安穩穩活下去的凡夫平民,是不可以跟一個掌握著國家命脈的貴族拼命的。我們背後一無所有,而對方手中則由整個王朝支撐。”
“以命相博,那不值得,記住了嗎?”
蒼蒼似懂非懂點點頭。
季搖光摟住弟弟稚嫩的肩膀:“很早的時候,娘就跟我說過,平平安安過日子最是求不來的福分,千萬別自尋煩惱。我以前還不太服氣,總會想著有一天把那些人都踩在腳下,後來漸漸長大,也看著你漸漸長大,慢慢就明白了孃的心境,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這樣就圓滿了。”
蒼蒼眼圈兒紅透,揉揉姐姐胸口:“姐姐別難過了,蒼蒼明白的。”
季搖光笑道:“會不會覺著咱們太窩囊了?”
蒼蒼搖搖頭:“古往今來,將相之門的興衰,大抵都是這樣吧再說,要是真和明域朝廷作對,搖光城也會遭殃的,那裡的人當初收留了我們,不能禍害他們的。”
季搖光微笑著捏了捏蒼蒼的臉蛋。
身為季氏後人,她比誰都明白戰爭給普通百姓帶來的災難,所以,更不能妄掀戰端。
其實她之前從沒想過要跟鬱銀屏攤牌,長公主想跟她玩謀略,她樂意奉陪,治理搖光城兩年多,她自認權術一道不見得比鬱銀屏差。
可是,再怎麼忍氣吞聲,那都是有底線的。
鬱銀屏將主意打到蒼蒼身上,這是一個訊號,一個即將觸動季搖光底線的訊號。
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忍耐,那不是示弱,而是真的勢弱。
季搖光那也是一個渾身是刺的主兒,就算縮成一團也能扎得別人鮮血淋漓。
雖然她有把握能護蒼蒼周全,並非她自大,三年前尚且可以更何況如今,但是,如果可以避免,甚至是藉機把矛頭引向別人,那不是更好嗎?
於是,她迅速權衡利弊之後,在選妃宴上當著滿朝文武各國使節的面將當年的事一發抖了出來。
當年長公主欲招青雲公子為駙馬而暗殺青雲公子未婚妻的事,京城的權貴影影綽綽都知道一點,雖然當時季氏已遭平反,但畢竟只剩一具空殼子,不會真有人不怕死地跳出來指責鬱銀屏。怎麼說,這都是些許小兒女私情,即便是那些同情季氏的清流一黨,也萬不曾想過為此與大權在握的長公主作對,動搖國之根本。
可是,這件事怎麼說都是錯在長公主,當朝權貴們明面上不能指斥她,心裡還是可以不敢苟同的。所謂兔死狐悲,就是這個意思。
尤其是,那個傳說中已經魂歸離恨天的季氏女並沒有死,還活蹦亂跳地出現在連城帝的選妃宴上,字字血聲聲淚地控訴長公主。
鬱銀屏當年為穩住政局,採取了不少極端手段,很是得罪了一些朝臣,此刻季氏女這個苗頭一出,立馬引發無數人心中積怨,雪球已經開始滾動。
季搖光慢慢噙住一塊蒼蒼遞過來的蜜糕,嘴角一勾,涼薄之態盡顯。
逃離明域的時候,她心中是恨鬱銀屏的,也暗暗發誓,終有一天要長公主血債血償。
後來在搖光城安定下來,看著搖光城日漸富饒,也看著明域一天勝似一天的繁榮強大,她慢慢想通了很多事,包括長公主當年追殺他們姐弟的真實用意。
漸漸地,她就沒有多麼仇恨長公主了,甚至,從某種程度來講,她開始佩服起鬱銀屏來。鬱銀屏為了自己的弟弟,可以毫不猶豫頂上私德有虧的名號,以滿足私慾為名,行斬殺政敵之實,這等雷厲風行的手段,對謀權者來說,其實無可厚非。
換做她,她也會這麼做。
葡萄惹禍的訊息傳來,她啞然失笑,那個天朝最尊貴的女人,還可以對她弟弟再囂張跋扈或者說無私奉獻一些嗎?
收復邊塞諸國,對朝廷來講是勢在必行,可是安逸了多年的大部分臣子和百姓,卻未必願意大動干戈。
長公主那副嚷嚷著要每日吃鮮葡萄喝葡萄酒的嘴臉下面,掩藏著一顆對邊塞志在必得的雄心。
不是葡萄,也會是其他的東西,只不過藉口罷了。
如此一來,天下人就算抱怨戰亂,也只會指責鬱銀屏驕奢,往小皇帝身上潑的水,被他姐姐一擋,也沒剩多少了。
別人也許沒看到這裡面的玄機,季搖光卻明白得很。
只是,如果季搖光完全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