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重新選擇掉頭的機會,但一轉眼你便會發現,其實你早已經行至中途,甚至是,走向了結束。
很多東西是不能夠後退的,因為身後已然無可退了。假如當時出了差錯哪怕只是錯一點點,那麼日後的萬千歲月,無論多恨都悔,人們也只能,將錯就錯。
比如已經說出口的話,比如已經傷害過的人,再比如黎唯哲,已經決定要做的事情。
像是忽然放下了繩索,黎唯哲再也沒有耐心去繼續這一戰,看似只有短短几分鍾,但實則已在不知不覺中,進行了十多年光陰的漫長拔河,對著手機另一頭生養自己的那個女人,一字一句,低聲道:“我猜我那個素未謀面可憐早逝的父親,大概正是和林煙一樣,喜歡熱鬧繁華,熱愛喧囂浮誇,為人放浪不羈瘋狂激烈,而做事,也總是隨心所欲不顧一切。呵呵,典型的藝術家,嗯大概是位畫家,我猜,對嗎?並且還是電影裡常常青睞的那一種型別雖然模樣英俊滿腹才華,但可惜家境清貧懷才不遇,對嗎?所以我猜,你們之間從開始到結束的一切,大概都像極了《泰坦尼克號》裡的情節所謂浪漫夢幻的富家女,同英俊魅力的窮小子之間,所有,能夠想象發生的一切,對嗎?”
黎晏心聽得遍體生寒渾身發抖,彷彿心底最深最深,隱藏多年不願為人所知的小秘密,被一點一點撕開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怕觀看者明明就有她自己的兒子,這區區一個人而已。她想要衝著手機大聲吼一句“住口”,但偏偏被空氣中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死死掐住了喉嚨。
於是黎唯哲仍舊有條不紊,用一種其實相較於平時的他來說已經很是友好,但之於此時此刻的黎晏心來說,卻是顯得異常危險,陰狠可怕,簡直猶如惡魔那般的低沈嗓音,緩緩道來著:
“當然我不是神,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就算我再聰明,也還原不出具體情景來。不過我想,雖然不至於和《泰坦尼克號》裡的情節一模一樣,但憑您這麼多年來都對我那早逝的父親念念不忘,甚至瘋狂可怕到用兒子來作為幻想物件這兩點來看,我猜,大概他也是像電影裡的Jcak為救Rose而喪生一樣,是在哪一次因為你的緣故,而不幸死去的吧。”
“哦對了,他的名字裡應該是有一個哲字吧?呵呵,所以你才給我取名為‘唯’哲,才把自己創造的品牌取名為“WZ”(唯哲的首字母縮寫),當然還有‘WZ’的那個打火機標誌,我猜那東西,應該也是他當年很喜歡用的吧。嗯或者,甚至它還承載著你們之間一些非常重要的美好回憶,類似於定情信物,那一類的東西?”
“你以為我不知道,以為我看不出來,其實你設計的那些衣服,看似都是為我這個兒子專門設計的,但其實,應該都是為了我那可憐早逝來不及穿的父親,而設計的吧。”
“我猜是在你們當初熱戀的時候,大概你曾跟他說過,自己日後的夢想是想要做一名服裝設計師,然後他開玩笑說,他要把你設計的衣服全都試穿個遍,嗯大概應該是這樣子沒錯,對嗎?”
“呵,可是誰能想到天意弄人,他竟然沒有來得及呢。”
“所以你像發了瘋一樣地設計衣服,而且從來都只有男裝沒有女裝,應該都是在為了彌補,這一份痛苦和遺憾吧。”
“後來我出生長大,你發覺我長得越來越像曾經的戀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很多時候你看著我的眼神,哪裡像是一個母親在看兒子呢,那樣的恍然愛慕,分明就是一個女人,在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啊。”
“當然我知道你不會對我做什麼。母子畸戀什麼的,呵,那未免也太過離奇了。最重要的是我很清楚,你這一生愛過的男人,除了外公以外,就只有他,一個人罷了。”
黎唯哲說到這裡頓了頓,然後深深往裡吸進一口氣。雖然現在表面上看起來的情況是,他無論是在事實還是在氣勢上,都已經徹底完勝了黎晏心。但這其實是一場,壓根兒就分不出輸贏勝敗的無形戰役因為無論誰輸誰贏,孰勝孰敗,都只不過是一種,對彼此的傷害而已。
而接下來黎唯哲的語氣,說不清辨不明,究竟是一種對黎晏心的諷刺譏笑,還是一種,對自己的苦笑自嘲:
“是的我很清楚,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哪怕我是你親生親養的兒子,是你跟你所深愛的男人,所生的兒子。”
“小時候我有想過,也許是因為我的出生與他的死有關?”
“哎,好吧,你別緊張,不用緊張。我不知道,我只是瞎猜的。”
“但現在聽你的呼吸,我想事實,大概也離此不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