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離天堂最近,不是嗎?而且這裡還有佛法無邊。”
她坐在院子裡,棉麻的白襯衫襯著素淨的臉,卸掉了所有的偽裝,好像真的很輕鬆。
“那、該怎麼贖罪呢?”剛剛那個膽小的姑娘怯怯地問。
女人仰頭看了看藍天,坦白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所以只能一遍一遍地抄經書。聽說手抄經書是積功德的事,希望能以此減輕我作的孽”
她說的淡淡地,聽的人卻感覺到了悲慼,他們不知道在她的身上,發生過怎樣一段令人絕望悲傷的故事。
可西藏,就是有那樣的魅力。讓陌生人開口講故事,讓陌生人傾聽別人的故事。
“那姐姐你要在這待多久呢?不知道我們從阿里回來時,還會不會看見你。”女孩突然有點捨不得,或者說是怕聽不到她這個故事的後續。
女人淺笑著搖了搖頭,“十天後,便是半年了他來不來,我都要回去了。你們至少要半個月才會回來,恐怕是見不到了。”
“他是誰?”幾個年輕人瞬間抓住了重點,異口同聲地問道。
女孩們則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大膽地猜測:“他,是姐姐你的男朋友嗎?”
“曾經是。”
“那現在不是了嗎?”
女人低下頭,掩飾著眼裡的痛苦,“嗯,現在不是了。”
“所以姐姐你才在這裡等他來找你嗎?”
“你來西藏贖罪也是為了他嗎?是他變心了嗎?”
“還是姐姐你變心了?”
任憑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猜得熱鬧,她也沒有再繼續說明,最後只說:“是我連累了他”,便起身回了屋。
幾個年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聳聳肩,想來又是一段痴男怨女的故事吧。
十五日後,當他們回到拉薩,再次入住那家客棧時,果然已經沒了那位姐姐的身影。
詢問老闆後,他們聽到了那個故事的精彩後續。
聽說那個男人終是來了,風塵僕僕,卻柔情滿面。看著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這樣很好看。
沒有華麗昂貴的服飾,沒有高跟鞋,沒有完美無瑕的妝容。
只扎著馬尾,穿著麻木素白的衣服,素面朝天。
這樣的她,很好看。
她問:“你為什麼要來?”
他說:“我來找那個為了我背棄一切的女人。”
她蹲在院子裡,泣不成聲。驚了一屋子的人躲在各處偷聽,客棧老闆便是其一。
“同我回家吧,小清。”男人蹲在她面前。
“家在哪裡?”北京的家,早已經不再是家。
“只要我們在一起,便是家。一切,都會重新開始。除非,你不再愛我,我知道自己”
“不,我怎麼會不愛你呢。”女人痛哭著淚水沾滿了臉,不敢直視他。
“這些年,我想要的事業、地位和愛情,都得到過,也都失去了。也許只有一切都失去後,人才會發現對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麼,讓自己離了便不能再活下去的是什麼。西藏讓人變得簡單,顧仁,在這兒沒有功名利祿,沒有愛恨情仇,我只有兩個念頭——想你和贖罪。”
“可是我做了那麼多錯的事,又該怎麼重新開始?”
“我沒有信心”
男人抹乾她臉上的淚水,輕輕攬住她,說:“那就從愛我開始,什麼都不要去想,什麼也不用去做,只要愛我就好。”
“贖罪,我陪你一起。不奢求被原諒,只期望就算死後下地獄,也能讓我們彼此作伴。”
“然後呢?姐姐便和他走了嗎?”
老闆點點頭,“走了。”
“有說會去哪兒重新開始嗎?”
老闆搖搖頭,好笑地說:“你們這幾個孩子,聽故事聽上癮了是不是,去去去,吃飯去吧。”
幾個人只好訕訕地散了。
其中一女孩邊走邊說:“那個姐姐叫小青,讓我想起了白素貞和小青啊。”
同伴附和:“對呀,對呀,我也是。”
老闆在前面聽到了,停下腳步回身說:“你們弄錯啦,她名字不是青色的青哦,我看過她的身份證,是清水的清哦,她叫秦清。”
夕陽西下,佛院的鐘聲響徹拉薩,僧人喃喃著口唸經文,焚燒著手抄的經書。
星星火苗下,漸漸吞噬著幾行字:
一切有為法,應作如是觀。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