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認了蘅冰做乾女兒,常常領她進宮玩,因此這天便是漱雪一個人來。聽說子泫胃口不好,她做了山楂糕帶來,不料子泫對最喜歡的點心也失去了興致,懶懶地道了謝,嘗也不嘗。
漱雪撇嘴開玩笑道:“原以為隨官家狩獵,還得了獎賞,你會多高興呢,怎麼變得像誰欠了你三百貫錢似的!要不我回去讓我爹給你開副方子,也治一治你這渾身的懶病!”
“別提這獎賞了,我可真後悔呢!射獵無害的羊和鹿算什麼英雄?”
說到這裡,漱雪壓低聲音,好奇地問:“我聽說在玉津園比試時,宰執大人怕咱們大宋國輸了,故意將標的關進籠子裡,不過二皇子還是輸了,這可是真的?”
漱雪一向不喜歡二皇子,不喜歡他總是狡猾又漠然,不喜歡他給她額頭留下了傷疤,因此每每聽到他的糗事,明知有失風度,卻總是驚奇又幸災樂禍。
子泫搖頭道:“他不是輸了,只是不想射殺籠子裡的羚羊,才故意引弓射了更遠處柿子樹上的柿子。別人沒看出來,我可看得清楚!”
“哦?”漱雪一愣。
子泫沉默片刻後突然眼睛一亮,拉著漱雪的手說:“漱雪妹妹,你讀了不少醫書,又喜歡鑽研奇怪的病症。眼下有個人病了,你肯不肯為她治一治?”
漱雪來了興致,“你說給我聽聽!”
子泫道:“是一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兒。她受了風,卻幾日都好不了,你說這算不算怪病?”
漱雪笑道:“這不過是因為她身子弱,受涼時好得慢罷了,算不得什麼怪病。你平日最恨我說養生醫理,這會兒怎麼留心起這個?你說的是哪家女孩兒,我認不認識?”
子泫連忙答道:“就是官家中秋冊封的玉安公主。你若是瞧好了她的病,官家一定賞賜你。”
漱雪臉上的笑沒了,哼了一聲道:“醫官瞧不好的病,我怎麼瞧得好?何況聽說那三公主性情刁鑽古怪,我可不討這個沒趣。”
子泫有些失望地說:“就當我沒說好了。”說罷他往床頭一倒,盯著屋頂發呆。
漱雪連忙拉他起來,無奈一笑道:“罷了罷了,你從小到大都沒求過我,這個忙我就幫你了!但你也得答應我,好好吃東西,不然就該餓死了!”
漱雪翌日一早便進宮探望梅昭儀,下午回梅宅後見子泫在門口徘徊,卻只能嘆氣道:“你要失望了。聽笙平姐姐說她足不出戶,不見外人。我還聽說朱紫閣晝夜燈火通明,她常常通宵讀書,官家很是高興,已經開恩讓她去觀文殿借書了!”
秋風驟起,白雁飛過,楓葉簌簌落下,天氣越加涼。這風一刮就是半個月,風停了,便降了第一次霜,接連便是幾個晴天。玉安在屋裡悶了半個月,這天起來,屋裡一個人也沒有,一拉開窗簾,一束陽光便照了進來。院子裡的樹葉花草基本凋零殆盡,卻見古井旁的那一方地上竟然長著一叢鬱鬱蔥蔥的茶花。
玉安拉開門簾走了出去。
那叢茶花枝繁葉茂,她一眼便認出是十八學士、鴛鴦鳳冠等名品。玉安在古井旁邊呆坐了一個上午,直到朱紫閣的門被推開,有人進來了。是四皇子。
“子泫跟爹爹請了旨,隨太子哥哥做邊防圖去了。這會兒估摸著已經出左承天門了。爹爹本來覺得他年紀太小,但見他一片誠心便同意了,這一去沒有三年五載怕是回不來的。他臨走前讓我給你帶來這些茶花和這個,說是給你做個伴,讓你好好照顧它們。”
玉安的手微微顫抖著,伸手觸控著那些茶花的葉子。風從牆外刮進來,吹得滿地樹葉嗚鳴。恍惚中她聽到東華門方向車馬起程的聲音。她飛奔到山丘上的涼亭極目遠望,看到的卻是重重疊疊的水榭迴廊和一道又一道的宮門。
院子裡已經沒了人,風吹得四皇子留下的卷軸嘩啦啦響。徐徐展開,竟是一幅畫,畫中的她站在山茶潑灑的山前,衣袂翩躚,恍若出塵,眉間卻顰著一點如水墨般婉約的憂愁。清風吹過,畫上還帶著深夜重露時的墨香。玉安的嘴角輕輕顫抖,胸口劇烈起伏著,須臾後她卻將那些在寒風裡長得青蔥的花苗一棵一棵拔起來,凌亂地扔在院中。“我才不要和它們做伴,才不要照顧它們!”她嚶嚶哭泣,轉身伏上石欄,淚如無法遏制的江河般不斷流著。
①史載曹皇后未經嬪妃晉封直選入宮為後,本書為情節有所改動。
第五章 我心匪石
涉江採芙蓉,蘭澤多芳草。採之慾遺誰?所思在遠道。
四年餘光陰,冬去春來。這期間太子回京多次,但子泫一次也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