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五家的院落比劉珩的住所寬大許多,柴籬整齊堅固,院子朝南的方向並排兩張碩大的石案,一個石案上端端正正鋪著一張斑斕的豹皮,另一個石案上歪著一打十來張麂子皮,院子裡散散地站了幾個村人和兩個夥計模樣的人,一個黝黑壯實的漢子正對著眼前尖嘴羊髭的精瘦男子怒目高聲道:“姓常的,你開價可要憑良心,這麼一張整頭整腦的豹皮才給四十兩銀子!你還有沒有人性?”
那常牙子弔喪眉一立,三角眼一瞪,也扯高了嗓門道:“馮順,你說話客氣點!什麼叫有沒有人性?我月月大老遠跑到你們這裡來收皮子,還不是看著你們村裡老的老、小的小日子過得不容易麼?你可著滿陽夏城打聽打聽,除了我常某人,誰還願意為了這麼幾張劣等貨每個月巴巴過來一趟?”
“你”馮順缽盂般的拳頭緊握,卻是嘴拙舌笨,滿心的話被怒火一激更講不出半句。
“常爺的話可不能這麼說。”馮老五人未進院洪亮的語聲帶著隱隱威嚴已然接過話來。
“爺爺,爹和常牙子吵起來了。”馮瑞娃看見他來如逢救星般從自己孃親的背後迎出來。
馮老五作勢瞪眼輕叱道:“沒規矩!”嚇得小傢伙吐了吐舌頭,轉身逃回孃親背後,卻錯過了爺爺眼底的殷殷慈愛。
“老五叔。”常牙子見了馮老五,倒也不敢造次,略躬了躬腰,拱手示意。
馮老五點了點頭,馮順也迎上前來道:“爹,這麼好的一張豹皮”抬眼看見馮老五的怒色,立時垂手噤聲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言。
“叫你招待常爺進屋等著,你倒來自作主張問價,出皮議價,規矩就是要當著全村的老少,這麼大個人,祖宗留下的規矩都不知道守麼?”馮老五毫不留情面地大聲呵責自己的兒子,馮順低著頭一聲不吭。
重哼一聲,馮老五才轉過臉來向著常牙子沉沉一笑道:“常爺遠道辛苦了,一向對我們馮家村多有照拂,老五替全村老少多謝了!”言罷拱了拱手。
常牙子忙笑著說:“老五叔言重了,咱們這常來常往的那麼多年了,互相幫襯照應也是應該的。”
馮老五不答話,只是緩緩走到石案旁邊,伸出粗節厚繭的手,小心地撫摩著斑斕的豹皮,滄桑的眸中略帶著一絲感傷。
常牙子湊上前去小心地道:“這皮”
“常爺,”馮老五卻忽然抬頭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我們馮家村的人世代靠獵皮求生,我馮老五是粗人,大字不識得幾個,教不出知禮懂事的兒子來替鄉親們分憂解難,得罪之處,還請您多擔待。”
常牙子聽他這麼說,倒也不好再提什麼,只得訕訕地連說“不敢”。
馮老五再次垂目看向豹皮接著道:“只是,為了這張皮子,水生被咬得遍體鱗傷,還殘了一條腿,至今不能下地,這請大夫抓藥的錢都是各家勒緊了腰帶湊的,如今單說要補上這一筆,就是個不小的虧空”
常牙子皮笑肉不笑地“咳”了一聲道:“老五叔,不是我常某人存心剋扣,如今這節氣您也知道,大暑天的誰家還買皮貨呢?別說是買,就是收皮的牙子們,這時氣誰還往手裡屯東西呢?但做人不能總想著自己呀,我常某人可以不出來收皮子,咱村裡的父老鄉親卻不能不吃飯啊,要不是念著這個,您說我頂天曬日的往這兒趕什麼?在家做點什麼不成?”說著,悄覷著馮老五的神色。
垂首無聲地撫摩著豹皮,花白的眉毛緊緊糾在一起,馮老五卻始終沒有答話。
常牙子輕嘆一聲,無奈地道:“我也是個心軟的人,這麼著吧,這張豹皮我再加十兩,算是給馮水生的醫藥錢,再多的,我也幫襯不起了。”
馮老五躊躇著:“可是這皮”
第37章 第十二章 武陵拙樸愜更悠(下)
常牙子“哎喲”一聲打斷道:“我說老五叔,您一直是個爽快人,今兒這是怎麼了?”眼珠一轉,走到石案旁邊指著那豹皮道:“再說了,您看看,這皮子那麼硬,做什麼穿它能穿得到身上?您再看這毛,歪七倒八的,根本就沒個順溜樣子,雖說是整皮,但這邊上裁得歪歪扭扭,到哪能賣得出價錢”
正說到這裡,一直站在劉珩身邊的馮二保猛然一巴掌拍在馮春芽的後腦:“不長心眼的敗家貨,叫你割的時候小心、小心,你水生叔用命掙來的東西就這麼毀在你手裡”
馮春芽被打得一個趔趄,扁著嘴,大眼睛裡盈滿了委屈的淚水,卻是用力扭著雙手不敢哭出來。
馮二保怒氣未減,跟上前來還要再打,劉珩已是舒臂擋開,將低低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