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偉不便再隱,便將適才所見說了。張鴻因呂氏父女面色有變,張遠更是從早起看鏡中景象便帶戚容,不禁笑道:“我自幼闖蕩江湖,到處行俠仗義,壞事雖自問沒有,殺孽實是太重,無心之失,更所不免。如今已在暮年,死生禍福早置度外,擔心它則甚?
今晚沒有好東道主人,難得尋到這麼好的山洞,免卻露宿一宵,謝道明還單送我好酒在此,來來,就著上好酒菜,痛快喝它一醉,再倒頭一睡,明早上路,萬事全休。”說時,王守常夫妻輪值宿事,已將洞中掃淨鋪陳就緒。呂偉雖不放心,也不願多提拂逆之事,徒亂人意,就在洞外對月飲食。大家連日村中暢聚,遽別良朋,跋涉長路,空山寂寥,風月悽清,已不無離索聚散之感,再加上這一點未來的隱優,一任張鴻心雄氣壯,慷慨激昂,終鼓不起全席的興致。尤其張遠深知仙鏡靈異,十不爽一,心憂老父,舉止呆喪。
快要吃完,忽然虎王騎虎追來,眾人間他何故去而復轉。虎王來時守著白猿之誡,並未明言,只說別後苦念雙俠,左右無事,虎行又快,特來趕送一程,就便多聚些時。
眾人知他繞路追來尚未進食,忙著取杯更盞,勸酒勸菜。雙猱又戲躍於前,互相一陣說笑,才把興致稍稍提起,俱都漸忘前事,只張遠一人殷憂未艾。
一會,酒酣食飽。雙俠正要勸虎王回去,才一開口,靈姑忽然動念,知猿、虎、雙猱靈異,如有虎王護送,張鴻父子前途決可趨避,悄悄拉了老父一下。呂偉被她提醒,暗忖:“仙人曾有白猿須隨虎王回山靜坐修養,方可還原之言。虎王雖不能長途相送,但他去而復轉,未始無因,不如聽其自然,能送多遠是多遠。萬一張鴻兇變,就應在前途,多他這一人、四獸為助,豈不要好得多?”便改口說道:“既是虎弟如此盛情,好在虎快,今晚且和我同榻而眠,明早上路,再行分手如何?”虎王道:“我要和白猿回去用功,塗兄弟已說我在村中多耽擱了兩天,不能久延自誤。白猿又和我說,至多隻能送你們到後日早上,不用勸說也回去了。”呂偉是眾人之主,張鴻豪爽,又是個喜聚不喜散的性情,聽二人這一說,也就罷了。當下略為徘徊,虎王便催早睡早起,好多送眾人走一程。靈姑暗中留神,見白猿一來就注目張鴻,酒後朝虎王叫了兩聲,虎王便催大家入洞早睡,愈料有故,偷偷向老父說了。呂偉不令說破,也跟著催早睡,分別安歇。
一宵無話。
次早天還未明,白猿入洞相喚。虎王先醒,又催促進食起身。眾人昨日已走了一小段驛路,宿處地雖荒僻,相隔官道甚近。登高遙望,遠處漸有人煙,帶著猿、虎、雙猱同行,恐驚俗人耳目。行時計議:起初只因山徑不熟,意欲到了青麥驛,接近莽蒼山地界,再行覓路入山,反正不免山行,莽蒼山又是白猿舊遊之所,有它前行引導,路要近卻不少。於是重又走入山裡。一路之上,山嶺重複,也不知費了多少攀援跋涉,由黎明起身,毫不停歇,一遇平地,便各快跑,行至午未之交,才只走了二百多里的山路。一行飢渴交加,只得尋覓水源歇息,飲食飽餐之後,又復前行。所經都是荒山古徑,蛇獸繁生,險阻非常。
歇息之時,白猿說此去莽蒼,比繞驛路雖要近卻三百餘里,可是這一段生路,亙古絕少人跡,照眾人腳程,須要傍晚才能走完。過去便有山墟蠻寨了。再走數日,人煙又斷,才能進入莽蒼山境。邊叫邊用樹枝在地上劃,虎王代為譯述。靈姑在旁用心默記,一見所行道路方向果與仙人所說相似,大為驚佩。一面謹持玉匣,緊隨張鴻身側,以備變起非常;一面暗察白猿和虎王的神色動作。一直無事發生,縱遇蛇獸之類,也禁不住虎、猱等驅除,不值一提。趕行多時,綺霞滿天,蒼煙四起,眼看紅日西墜,時近黃昏。
途中草莽茂密,沼澤縱橫,毒瘴惡霧成堆浮湧,惡禽猛獸相與號叫,蛇虺載途,見人怒竄。知已到了白猿所說最險惡的一段,過完即有墟煙可見。
白猿原本當先領路,引著眾人左繞右折,躲開瘴嵐沮洳,避道而行。忽然奔回,看了張鴻一眼。又叫兩聲,仍復奔去。這時眾人剛踏上石地,傍著一片山麓之下行走。山體如削,壁立數十丈。山下是數百頃方圓的平原草澤,浮沙淤泥,到處都有,誤踏上去,便有陷沒之虞。泥沙中蘊藏奇毒,沾肉立腫,疼癢不堪,重或致命。眾人好容易才繞到山下石路上去,路有寬窄高低,尚須縱躍而過,不宜比肩而行,俱作單行前進。
原先虎王把黑虎讓給婦孺們乘騎,一會跑向前去與白猿同行,一會又跑回來和呂偉說笑。雙猱緊隨身側,跳前跳後。這一人二獸,總是在前時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