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早已是陌生人了,即便打了照面也宛若不認識彼此。可雪夜這慈悲的心腸,卻暗地裡的,還不時會照顧他。如今阿奴不過是童言無忌,叫了聲瘸腿的叔叔,雪夜竟還制止了阿奴。可嘆她這夫君的好心腸,端得讓人又愛又敬又無奈。
一行人入了屋內,蕭遠楓早就起了身,等著他那粉雕玉琢的小孫兒。這孫兒可謂長齊了爹孃的優點,生得漂亮可愛,眼眸如父親一般漆黑明亮,肌膚如母親一般吹彈可破,又偏偏是聰明伶俐,讓蕭遠楓視為掌上珍寶,喜愛至極。
阿奴見了爺爺,先撲到蕭遠楓懷裡親熱一番,隨後就纏著要與爺爺再回房去睡一覺。雪夜尚沒來得及攔他,蕭遠楓這寵溺孫兒的爺爺,哪會不依孫兒的要求,才不管兒子許不許得,早就拉了阿奴的手又回了房裡。
這阿奴只與爺爺睡了一小會兒,等天大亮之後,就再也耐不住孩童心性,跑到園子裡來玩。這幾日他最關心的,就是藕香湖裡的金魚。蕭遠楓生病前,專程帶他往園子裡的小湖中投放了許多顏色極美的金魚。如今阿奴好些天沒來,小腦瓜裡便極惦記他的金魚怎麼樣了,盤算著必要撈一條最豔麗的金魚,帶回家去,也能天天看著。
蕭遠楓早知道孫兒的想法,昨日就讓人把那些個小金魚圍到了岸邊附近的小片淺水裡,方才又給了阿奴一把細鐵絲和輕紗做的小漁網、一個青花瓷的小碗兒,讓他自己盡情去撈金魚玩。
此時,阿奴正拿了小魚網,在淺淺的湖邊撈他那幾條小金魚。忽然覺得有人過來,便揚起小臉兒來看,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的清瘦青年,正一瘸一拐的朝他走過來:這青年身上穿了件褐色的長衫,洗得雖乾淨,卻處處打著補丁,袖口領口也早毛了邊;但見他雖容貌俊雅秀麗,面頰卻凹陷蒼白,嘴唇上也蒼白如紙,直映襯得他眉目越發烏黑清俊;只可惜他目中無光、顏面無彩,頗有形如枯槁之感,少了許多靈氣。
這人,不是劉豔陽,還能是誰?
豔陽見了這漂漂亮亮的白瓷娃娃,無神的眼中,方才有了一些的笑意。
“阿奴,”他低低的喚道,一瘸一拐的來到孩子身邊,蹲下身子,復又輕聲問,“幾時來的?”
豔陽說話聲音很輕很低,彷彿是唯恐他人聽到他與阿奴對話一般。而這極低的聲音裡,又隱藏了許多他不曾表露過的特殊感情。
“天剛亮就來了,可叔叔你去哪兒了呢?”阿奴歪著腦袋問。
在孩童的眼裡,並不知上一代的恩怨,只知道這叔叔總是對他很好——春季裡給他編過花籃,夏日裡為他捉過蛐蛐兒,冬日裡為他折過紅梅——可是這叔叔,卻又跟他拉鉤,要他保守秘密,不許向父母和爺爺提及此事,要是兩人在別人跟前見了面,他也要當不認識這叔叔一樣。
豔陽聽了阿奴這話,知道孩子心裡是惦記著他,不覺嘴角輕輕上揚了一些,隨後說:“我不知道你今早會來,下次再不會了。日後你若過來,我一定去門口等著你。”
阿奴點了點頭,見豔陽站起身朝湖邊走,又叫住了他。
“叔叔,你要到湖裡去嗎?”阿奴詫異的問,彷彿豔陽到湖裡去,在他看來,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豔陽本是要到湖裡,把淺水上的一些枯死荷花清理乾淨,如今見阿奴這副好奇的小模樣,一時憐愛頓起,對他說道:“你乖乖在這兒等著,我過會兒拿幾個蓮子給你——千萬別亂動,當心滑到水裡。”他說到這裡,復又折了回來,輕輕往後推了推阿奴,讓阿奴離水岸旁的滑泥遠了些,這才略微放心,可卻又叮嚀道,“只站在這裡,不可再往前走啊。”
此情此景,又有誰能想到?平日裡幾乎一句話都不說的豔陽,面對了小阿奴,卻竟也如此慈愛耐心、體貼入微。
豔陽話音剛落了,忽而聽背後有了腳步,尚未回頭,就聽得背後響起了個女孩子的聲音:“小公子,快離水遠些,可別溼了鞋。”
緊接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映入了豔陽的眼簾。
只見她烏黑的頭髮,挽了個公主髻,插著珠花簪子,上面垂著流蘇,方才跑了幾步,這流蘇便搖搖曳曳的,很是好看。她面龐精緻清麗,脫俗可愛,穿了件白底綃花的衫子,白色百褶的裙子,純純嫩嫩,恰如是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纖塵不染。
因了這姑娘清麗脫俗,又因為這姑娘先前從未讓豔陽遇見過,他便難免多看了她一眼。待到這姑娘發現豔陽看她的時候,豔陽早已又垂下了眼睛,挽起長衫,下到了水裡,去做他該做的工作了。
“小公子,你方才跟他在說什麼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