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別這個樣子。你這麼吵,皇上怎麼養病呢?城兒,你送珊珊回棲蝶殿去。不,你還是帶她回侯爺府去。她也是大病初醒,需要安安靜靜地養一養。”這人說話的聲音很悅耳,也很冷清。
“不,我不要出宮,我要和父皇在一起。”那個聒噪的聲音絲毫不肯消停,反而更加歇斯底里起來。耳膜都要震破了。最近好像還有這麼一次被震的經歷呢。是什麼時候?是誰呢?唉,想不起來。不想了。我好睏,我要睡覺。
易元真的意識渙散起來。此時,有什麼滾燙的東西落在他的臉上,一滴又一滴。
“父皇還沒死呢。你哭什麼?”一個虛弱的聲音在易闌珊耳邊輕輕地說道。易闌珊從床上彈起來。
易元真緩緩睜開眼睛,想伸出右手摸一摸她的頭。可一抬手就是鑽心的痛,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手掌上好大一個窟窿。
“毒藥十分霸道,太醫們一時之間找不到解藥,只好先剜去了傷口附近的肉,還是有毒素順著血脈爬進了皇上的心肺,但是隻要保住了性命便是萬幸。”
我的性命真的保住了麼?易元真的臉上掛著嘲諷的笑容,看你的神色便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吧。垣兒,你雖然擅長說謊,卻很難瞞過我啊。他的目光轉到易江垣的肚子上:這個孩子還要多久才會出世呢?我能撐到那個時候嗎?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呢?
易闌珊的眼淚還是嘩嘩地流著:“父皇,你快把我嚇死了!”
易元真看著她,溫柔地說道:“珊珊的臉都哭腫了,真呀麼真難看呀。”
易闌珊哭得更兇了:“你才難看!”
“真的很難看啊。”易元真戲謔地一笑,“不信的話,你問一下你的城舅舅。”
“父皇是大壞蛋!”易闌珊看著易元真恢復了日常的樣子,才止住了眼淚。
“喲,喲。眼淚才停住,腮幫子就鼓起來了啊。這樣的脾氣怎麼要得啊?唉,我的這個女兒,將來恐怕嫁不出去了呀。傷腦筋啊傷腦筋。”易元真大笑起來,心裡一絲一縷的抽痛,猶如萬蟲鑽心,看來自己真的中毒頗深啊,易元真臉上的笑意卻更濃:“看來還真的要求你的城舅舅收留你了。”
眼見皇帝精神越來越好,易闌珊和易江城的表情都輕鬆起來,只有易江垣沒有錯過他面上一瞬間的抽搐,她強忍著淚水,笑道:“皇上別再鬧了。珊珊,你先回去,讓你父皇好好休息一下。”
易江城牽著易闌珊走後,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冷寂起來。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
“僅僅一天?”
“一天裡,足以發生很多事情。”易江垣轉過身去,“小來已經死了。珍惜也死了。”
“哦?”
“因為毒是裝在牙上的,小來當場就死了。眾人等了很久,屋裡都沒一點聲音,後來終於按捺不住闖了進來。珍妃趁著這個混亂的時候,跑回未央宮,在上官靜的屋子裡投繯自盡了。珍妃留了一封遺書,承認了她發現小來毒害公主之後,想到了可以利用小來設計皇上,她說,這是為了給上官靜報仇。”
易元真閉上眼睛,上官靜皎潔如明月般的臉龐浮現他眼前:其實,她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只是太聰明,聰明到無法在這深宮裡立足,因為,我害怕她。她如此聰明剔透,早早便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想用裝傻了求取生存,卻不知那隻會讓我更恐懼。而,珍惜易元真苦笑了一下,他想起的珍惜,不過是跟在上官靜身旁一個手執披風的模糊影子,根本沒有面容。當初寵幸她,不過是想離間這主僕二人深厚的感情——只不過,他本以為飛上枝頭的珍惜會千方百計除掉明日黃花的上官靜。現在看來,珍惜倒還真是對她家小姐一片忠心呢,她盡心盡力地服侍我,只不過是為了讓我更喜歡上官靜。可是珍惜沒有料到,即使她沒有惡意,她和上官靜誰都沒有惡意,一樣都要淪為受害者:上官靜死了,珍惜瞎了一隻眼睛。
“活著的人是為了給死去的人復仇。復仇成功了,也就不需要繼續痛苦地活下去。”易元真此刻並不痛恨珍惜,也許,是因為他心知自己也活不久了。恨有什麼用呢?無論多麼恨,都來不及了。他伸出左手,搭在易江垣的腰上,隔著脊背,他完全感受不到那個腹中的生命:“垣兒,你的兒子怕是做不了皇帝呢。”易元真猛烈地咳嗽起來:“朕活不到這個孩子出世的時候了。”
易江垣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轉過身來,伏在床沿上,嫵媚地一笑:“皇上,您很快就要好起來的。”
“朕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