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一件令他萬分慶幸。
已經不記得是何時了,大概祁煜風與祁明夏為秋試爭得水深火熱,朝中局勢緊迫,阿鬼來與他回稟時,讓汐瑤聽去兩句。
他們在聽風小閣。
祁雲澈坐在靠花園那邊看書,汐瑤坐在一旁煮茶,她難得問他,期望哪個兄弟做儲君?
她會那樣問,以一種與己不相干的旁人姿態,是因為不知她的夫君早就得了天定。
祁雲澈反問她希望是誰,她想也不想就答,祁明夏。
他詫異,再追問為何。
汐瑤一邊嫻熟的煮著茶,一邊答,雖然明王與煜王旗鼓相當,都有治國之才,可煜王事事不留餘地,假使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也希望自己的國君能寬容一些。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簡單了些,但許多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祁雲澈也是這麼認為的。
他未說,心中卻清楚,哪怕在他將來登基之後,祁煜風也絕對留不得。
之後他不動聲色,閒談般和汐瑤繞著‘儲君’二字兜圈子。
反正在偌大的雲王府,與世隔絕,誰也擾不了他們。
汐瑤自沒什麼顧忌,只道,璟王年少,成王無才德,裴王平庸,算來算去自然還是該明王。
祁雲澈樂了,終於問她,為何不將她的夫算進去?
汐瑤微怔忡,好似才想起她身旁之人也是皇子。
她看向他,如水般柔軟的眼眸裡多了一層小心翼翼的窺探,好像在探視他可想坐那皇位。
可祁雲澈實在藏得太深了,含著笑任她看了半響,她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汐瑤氣餒,耍著小性子道,她以為他是不想的,況且他做了儲君,就要捲入是非爭鬥,將來登基,後宮有無數妃嬪,除了天下之外,還有那麼多女人與她分享夫君,她才不願意!
難道這樣悠閒寧和的日子不好嗎?
就因為可以消磨的時日太安逸,太完滿,她就以為他與那皇位無關。
祁雲澈大笑,將她抱在懷裡親了又親,同她打趣,其實不做儲君,也可能會有別的女人與她分享自己,但,他不願意。
這一句是真心的。
最後,汐瑤捧著他的臉,深深的愛慕他一個人,說,“我不希望你做天子,並非全是怕天下與其他人將你搶去,因為那個位置太高,太冷,你性情如此,若有朝一日真的與你站在那處,你會變得很寂寞。”
她一語成讖。
先皇駕崩之日,太極殿內跪滿了人,群臣面前,定南王取出早就立好的遺照當眾宣讀,新君是——祁雲澈!
擲地有聲的話語出口,塵埃落定。
饒是不甘,不願,還是震驚
當祁雲澈站在高階上,接受眾生跪拜,高呼萬歲的聲響從大殿傳出,無人曉得他忽然恐慌。
望向汐瑤,她站在離他最近的那處遠遠的相望來,對他綻出一抹與從前相同的微笑。
那時他還是慶幸的,慶幸還好有她在。
只是後來
到底從何時開始失控?
祁雲澈不知哪裡錯了,讓她做皇后?是因為她太軟弱?還是自己不夠強大,或者他本不該為天子?
若要在她和皇位之間選一樣,他會選她。
只奈何根本沒有與他選的機會,沒有。
或許她沒有當過一日稱職的皇后,或許她不曾盡過國母之責為天下百姓做過任何,可自她嫁與他開始,沒有一日停止過愛他,呵護他。
他以為,這樣就足夠了。
混沌的思緒被周身難以忽略的冰涼喚醒了少許。
祁雲澈努力睜眸,虛弱的往身旁床榻上的女子看了一眼,他想起了什麼,光彩逐漸流逝的眼底滲透深深的依戀和不捨,還有無法擺脫的痛苦。
對了,他的汐瑤已經回到十年前。
那是一個他從不所知的十年前。
她帶著這一世的記憶在那裡重新開始,而此處,只留下一具冰涼沒有心跳的空殼。
他貪婪的想,若他死了,可會藉此機會,魂魄佔據了那個祁雲澈?
如此便能與汐瑤繼續在一起了。
可他又想,分明汐瑤已重新愛上了他,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與他全然不得任何關係。
既是如此,既然如此
逃避般的閉上了眼,他靠在她身邊,苦笑,“汐瑤,我好不甘心。”
原來他才是被丟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