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俏被突然消散的浮光閃了個踉蹌,跪進血水裡。
血水順著地磚間的紋路四散流淌,被大雨沖刷成淡紅色,血腥氣卻混在溼漉漉的雨水裡越來越濃。
白小俏將遮住眼睛的長髮撥開,看見眼前一雙繡鞋。她慢慢地抬起頭,視線向上一路攀爬,終於看見阿姐殷紅的唇,彷彿一朵偷了夜華的妖冶紅梅。
姿梅將右手攤開在她面前。
一對光彩奪目的金色珠子,還能依稀看得清內裡似藍色一般的核。
白小俏看著那一對珠子,身子瞬間僵硬。
姿梅蹲下,拉起她按在血水中的右手。她的右手被血水染成紅色,與姿梅遍佈血漬的左手如出一轍。姿梅展開她的掌心,輕輕將珠子放在她手心裡。
“百喬,我拿到這個了,回來吧。”姿梅幽幽道,“莫傷心,是他害了他自己,誰也怨不得。若不是他當初那般一意孤行,事情又何至於變成如今的不可收拾?他總說,什麼事情他來擔,可是他擔得起麼?”
白小俏愣愣地望著姿梅,好像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那一對金珠在掌心裡隨著她身體的顫抖而不安分地滾動,她手掌險險一傾,便差點落下來。她緊張地將手掌握起來,珠子涼涼地貼合著她的掌心,好像有脈搏在微微跳動一般。
姿梅看她失神的樣子,心間不知從何而來一股無名火,廣袖一揮,怒道:“他算什麼仙人?他配的起你麼?他當初信誓旦旦,說你的一切交給他,他來照顧你,永生永世。好,他是仙人,神通廣大,可是最後呢?他不僅護不得你周全,反而還對你痛下殺手!憑什麼他就該那麼跋扈?憑什麼他就可以定你生死?憑什麼他就能隨意踐踏你的感情?”
大雨如注,湮滅了最後一抹浮光,地牢裡黯淡下來,血腥氣幾乎使人窒息。姿梅的聲音忽然軟下來:“百喬,當初若不是你,阿姐早就粉身碎骨了,阿姐欠你一條命,如今以此還你,不知還不還得起?”
白小俏驚醒了似的,身子一顫,左手飛快攀上姿梅殘破的錦袖,死死攥住,口中茫茫然地喚道:“阿姐阿姐”
“百喬,莫怕。”姿梅軟聲安慰。
白小俏忽然放開她的袖,踉蹌著起身,撲到血池邊。
池中之人沒了氣息,半身伏在池邊,一雙覆著紺青色鱗片的手還死死扣著池邊磚槽,似要掙扎著上岸來。
他的臉向白小俏這邊側著,表情平靜,雙目閉合,長長的睫毛上沾著金色的淚,而那金色流下來,混雜著血水,變成曖曖的金紅。
白小俏跪在他面前,不敢觸碰。
“百喬。”
她怕冷一般顫抖,彷彿入了魔怔,聽不見人言。
姿梅走到她身後,卻只是默默地站著。
良久,面前這個瘦瘦小小的姑娘忽然極輕極輕地啜泣了一聲。
“阿姐,我只是,只是想問一問,當初他怎麼捨得。”她的聲音輕得彷彿只是一聲嘆息,“我從來也沒有恨過他啊。”
——————————————百喬回憶————————————————
曾經我以為,也許我只是一場風,亦或一場傾盆的大雨。
我躑躅在世間,即便偷得漫長年月,苟活幾世,亦終將化為虛無,留不下一絲痕跡。
雖然常有人問我:“你是誰?”
可我知道,沒有誰真正看見我,也沒有誰真正記得我。而他們這樣問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每每聽到這句問話我就很困惑。
而後我便總是凶神惡煞地回答:“我不是誰,我就是我。”
我的確不是誰,我只是我而已。
我不過是這樣的——跟我一眼便能瞧見的山下道口那根樹苗差不多高,不過今年春天它好像又長高了一點,而我不巧只是個泥巴做的人,我不會再長高了。
我的眉毛有點短,所以顯得脾氣不好。這都要怪那個替我捏身體的泥瓦匠師傅,他中途打呵欠了,一不留神,瓦刀便削掉了我的眉尾。
我左肩上立著的那隻總愛打盹的鳥倒是有個好聽的名字,可是我嫉妒它,故意叫它小烏,烏漆麻黑的烏。
我樂得看它生氣,反正它也離不開我肩頭。
它不能動,我也不能動。
如今這般靜止了一般的年歲,我便時常想,也許是老天爺看我之前太過逍遙自在,便叫我收斂收斂吧。
之前我並無實體,隨水流四處漂泊而已。
可我莫名覺得以前我是應該有實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