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博愛醫院,檢查結果,診斷材料一大疊,曹睿看了一下結果,肝癌晚期,最大的一處腫瘤超過了十厘米以上,而且器官外轉移。
醫生講得很明白,這種病情不管國內國外,應該治療的可能性都不太大,根據家屬意見,醫院倒是可以給幾個方案。
陳學文完全喪失了主意,陳福生的老婆關春芳現在還瞞著的,不敢講,曹睿拿到資料手都發抖。
曹睿第一次感覺到天底下任何事情在生死的面前真的都不值一提,曹睿給胡力打了電話,胡力找關係安排的是特護病房,診斷治療的也是最好的專家。
但是不管有多少錢,不管有多少特權,在命運的碾壓之下,都和紙糊的一樣脆弱。
曹睿現在就只能勸陳學文,把他的思想工作疏通,因為很多決策必須是陳學文來做,曹睿只是陳福生的徒弟,他這個身份敢決定任何事情?
好在曹睿現在在黨史辦上班,隨便請假也沒人在意,他陪了陳學文四五天,到第六天,陳學文跟曹睿講:
“曹哥,我爸要見你!反正情況你清楚, 我們只能盡最大的能力瞞,多瞞一天是一天……”
曹睿點頭,他進了病房,看到陳福生第一眼,差點當場崩潰。
只有半個多月沒見陳福生,他人瘦了很多,乾巴乾巴的了,頭髮全白,臉色發黑,那模樣簡直認不出來了。
“師父!嘿,跑到省城找關係,想著能不能重新找個官兒當,聽學文說你生病了,便過來看望一下您!”曹睿道,他這個謊言不高明,但是竭盡全力,也貼合他現在的現狀。
陳福生笑了笑,他指了指病床前面的椅子,道:
“你以前跟我講了一個觀念,說一個人活80年和活300年其實是一回事,因為每個人都會死,早死和晚死區別其實不大!”
曹睿道:
“師父,你講這些幹什麼?我剛才跟學文聊了,說你這病就是慢性病,關鍵是要時間養……”
陳福生點點頭,道:
“不講病了,我找你來只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我寫的那個長篇小說你看了一點,只寫幾萬字,而且可能那幾萬字都還要繼續斟酌,潤色。
那個稿子我送給你,已經發到你郵箱了,你把他繼續寫完。你在七里河幹了好幾年,比我更有體會,更有生活。
現在你恰又處在人生的低谷,有時間寫,這個時候沉澱自己最好的就是寫作,這個故事你一定能寫精彩……”
“師父……”
曹睿眼淚一下就滾出來了,男人不管裝得多麼堅強,但是破防很多時候就只需要一下。
陳福生止住了曹睿的話:“這個小說寫成了,書名叫《小路》,小路你認識,她和楊二寶的故事你也知道,他們的故事是我創作這本書的根源,我被深深的感動……”
陳福生指了指茶杯,曹睿給把把茶杯遞過去,他喝了一口水:
“第二件事,你跟學文做工作,告訴他,我要回雍平,回家裡去!我的時間很少了,我想把這些時間都利用好,而不是蹉跎在這該死的醫院裡面。
男人之間,不要講那麼些虛偽的話,從三十歲起,我就明白生死是怎麼回事了,我是無懼的……”
和陳福生聊了半個多小時,從病房出來,陳學文早就等在外面了,曹睿壓了壓手:
“我去上個廁所。”
曹睿到廁所裡面,把自己關進狹窄的空間中,再也遏制不住內心的情緒,淚流滿面,卻竭力的忍住,沒有讓自己嚎啕大哭。
生離死別突然得讓人沒有一丁點的準備,去年的現在,陳福生每天能喝一瓶酒,今年……他的生命可能不足三個月了。
曹睿最早接觸陳福生是懷著功利心去的,這些年曹睿也因此接觸認識了很多人,但是陳福生最終成為了曹睿的師父,兩人成為師徒關係之後,後面的很多來往就完全擺脫了功利。
曹睿也是一點一滴的瞭解陳福生,從瞭解然後到佩服,然後到尊敬,這是一個過程。
曹睿從七里河黨委書記的位置上下來,給他最大鼓勵的人就是陳福生,陳福生沒講過一句鼓勵的話,但是他卻把曹睿帶進了另外一個圈子中。
這個圈子和政治的圈子完全不同,讓曹睿耳目一新,大開眼界,這些點點滴滴,曹睿哪裡能不心存感激?
政治如此殘酷和現實,人走茶涼,默契退場是規矩,而且不能講,講了就壞了規矩。那是多麼的冰冷啊,這幾個月,只有陳福生帶給他的東西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