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單成功的語氣故作輕鬆,看著劉川淡淡相問:
〃沒出事吧,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清晨,六點,劉川和單成功一同起床,在劉川收拾行囊之際,單成功為劉川泡好了一碗泡麵,還為他削了一個蘋果。劉川問他怎麼不吃,他說我不餓,你吃吧。劉川默默地吃了泡麵,吃了蘋果,吃完後他扛著一隻挎肩的揹包,站到門口,轉身告別的時候,單成功上來擁抱了他。
劉川也擁抱了單成功,他能感受到單成功混亂的心跳,和胸腔裡隱隱或有的一絲嗚咽。
北京西客站鐘樓上的時鐘剛剛指向七點,站前廣場的大小筒道就擁擠起來。到車站給劉川送行的除了景科長和他手下的偵察員外,天河監獄遣送科的科長老鍾,也出人意料地來了。他們一行人迎著風站在事前約定的鐘樓下面,凝神望著劉川鑽出計程車,過街而來。他們頭上風動的黑髮和臉上凝重的莊嚴,讓劉川一瞬間突然感動起來。
他們看著劉川走近,默默與他握手,景科長話不多言,只是簡短地告訴他站臺的位置,告訴他他會在另一個車廂裡,與他同往秦水。真正與劉川做臨行囑託的,倒是劉川的科長老鍾,他低聲說道:劉川,你家的事,我們盡力幫你處理,國家的事,咱們不能耽誤。你過去是公大的學生,現在是監獄的幹警,我今天來,也是代表監獄領導,代表組織,要求你務必站好最後一班崗,打好最後這一仗,希望你退役前能交給組織一個圓滿的答卷。
老鐘的話雖然一腔說教,老生常談,但他語調慈祥,態度誠懇,他半啞的聲音,彷彿有一種天然的洞穿力,將劉川胸口的熱血,緩緩點燃。劉川畢竟年輕,受不住幾句慷慨激昂的鼓舞,昨天憋了一肚子的牢騷不滿,此時已經無法說出。他握了老鍾寬厚溫暖的手掌,欲言又止的目光從他們每個人的臉上,草草掃過。他不知此時應該重複一下自己的現實困難,還是索性發表幾句豪言壯語,想想無論述說困難還是壯言豪邁,場面恐怕都不自然。所以他什麼都不再說了,一言未發地離開他們,獨自走向車站大樓,走向大樓的入口。他知道他們的目光會一直尾隨他的背影,一直目睹他在人流中消失。
早上八點,當火車開出北京,把都市的高樓大廈漸次拋在天際之外,劉川看到了一片遼闊的田野。田野使他的感覺立即脫離了城市,脫離了昨天。昨天恍如隔世。他的頭腦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再次一件件地想起計劃中的今天,今天原本要做的一切。按照計劃的安排,他此時應該走進萬和公司的大門,公司各部門、下屬各單位的經理們已坐在會議室裡翹首以待,等待著萬和公司新一代掌門人安撫士氣,釋出命令;會後,他要簽署王律師帶來的一系列檔案,授權王律師立即處理那些已經刻不容緩的法律爭端;然後,他將趕往醫院,趕到奶奶床前,趕到醫生的辦公室裡,代表親屬聽取會診的意見。他希望能在醫院陪伴奶奶至少三個小時,然後在下午三點半之前,趕到航天橋那個衚衕口去,去接季文竹,然後,向她講清一切,然後,兩人重歸於好。然後他開車載著她前往燕莎商城,為那個要過生日的製片商買下一個大衛杜夫牌的打火機。劉川原想,等奶奶身體康復,等公司化險為夷,等一切成為過往,他也要當一回製片商,投資幫季文竹拍一部電視劇,讓季文竹當主演,請陸毅陳坤佟大為之類最紅的小生和她搭檔,讓季文竹也和他們一樣,一夜成名,一飛沖天。
火車顯然早已駛出了北京的邊界,耳中的笛鳴,眼中的曠野,無不告訴劉川,他今天計劃中要見的這些人,誰也不會知道,他此時此刻,已獨身一人,端坐於西行列車的一個窗前,開始了一場崎嶇難料的探險。
列車駛出百里地後他的心情稍定,估計王律師季文竹們已經起床,或已經睡醒,他看著窗外一閃即逝的風景,開始打電話推掉今天所有的約定。他打了四個電話——公司、王律師、醫院、季文竹,向他們說明自己有急事要外出幾天,很快就會返回北京。在電話中他無法做出詳細解釋,因此能聽出每一個人對他的不辭而別都感到萬分驚訝,對他的一再失約都感到非常無奈,非常不滿
第二天傍晚,六時三十分,二二八次列車準點開進了陰雨綿綿的秦水車站。
劉川走出車站的第一件事,是在車站對面嘈雜的夜市裡,買了一把摺疊傘。他撐了這把黑色的小傘,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在似有似無的細雨裡,在泥濘骯髒的小街上,一路打聽著方向,向這個城市的邊緣蹣跚。
他在走過兩條短巷以後,搭上了一輛載人的三輪摩托,嘟嘟嘟地顛簸了很久,終於找到了單成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