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溪月活著,比兩萬前更沒心沒肺。
她時常坐在夕榕樹下,想他們的相遇,相知,相識,相愛。
那些溫暖時光的剪影,就像這月光下的樹影,斑駁浮動在她的腦裡心裡。
她時常去廣寒宮晃,儘管那裡已經住著嫦娥仙子,她想起第一次,他倆在月亮鬥心思過招。
她時常去崑崙山,帶著雎鳩鳥兒,聽它唸詩:“廣寒溪月,楚涯好逑”。那些相愛前夕的彆扭曖昧氣息,氤氤氳氳縈繞著。她彆扭,他和讓;她生氣,他沉默。
她時常站在月桂案几旁,一圈圈磨墨,像楚涯辦公時一樣,故意弄幾滴羅碳墨汁到裙襬上,抬頭蹙眉看去,想讓他折枝作畫,才發現眼前是空的。
她時常
她用這些時常過活,來永遠記得那個深愛她溫暖她的男子
這一日她繼續發呆,南詩過來尋她,見她沉浸往事,笑著甚是溫暖。
其實,溪月的表情有多溫暖,心底就有多空曠淒涼。
南詩提議去凡間逛,她沒點頭沒搖頭,南詩只道她應了,便拉了她下凡,盡往熱鬧繁華地方走,溪月哪裡都無所謂,你靜也好鬧也罷,進不了她的心
兩個進了一處熱鬧的茶樓坐了,樓下的說書者是位女子,她眉飛色舞的講著,溪月眼神略有波動,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女子說得故事,是個情事兒,說得是位男子,名納蘭容若者,生得絕代風流,嘗眷一謝氏女子,謝氏進宮,二人未好合,後來容若娶盧氏,這盧氏乃名門閨秀,溫婉賢淑,體貼動人,對容若默默細緻入微照顧愛護整三載,容若卻渾然不知,只等盧氏逝去才幡然醒悟
故事倒是一般,只是結尾兩句話,卻說到了溪月心坎裡,那詩道:
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或許心境相似,現下失去了方才知道:什麼叫做,沒了你,我的世界全是冰冷荒涼。沒了你,我的世界終日黑暗無光。
可是沒了就是沒了,任你怎樣的哭喊悲慟也早沒一個他,能如此將你放在心尖愛你疼你護你寵你了!
這詩十四字,敲得溪月心肺生疼,千年乾澀的眼睛生生落了幾滴淚下來,她從袖子抽出方帕子,正是有著那副月落圖的帕子。
淚滴落到上面,一排俊秀挺拔的字翩然而現:“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所願!”
是楚涯的字跡,是楚涯的話!
當時只道是尋常,楚涯想起了楚涯最後的話:“我和你本不相識,我不過是你四萬八千年前在漫冰山救下的小金蟒。”
她緊緊握著帕子,霍地站起身抬腳便走,踢翻了椅子也渾然不知,一路疾奔來到天宮。
翻遍羲和宮找到白澤,扒開它的耳朵,那耳後的紅色染記分明在,她問白澤這是不是她塗得,白澤老實交代,確是。只因有一次楚涯看她盪鞦韆時說自己孤獨,想有個寵物陪著,便命它變作一隻白兔子守著她作伴,這一守便是兩萬年。
溪月怔然,是自己怕白兔走丟,才染了印記的,為什麼當時沒認出?
她放開白澤,踉蹌著跑到太上道君,問暖心丸的事情,道君見她不知,便解釋,楚涯知道她畏寒之疾,修遍了三界的醫典方才編制的藥譜,藥料足足上百種,只差了火麒麟的鮮血做引子,楚涯便去流破山,誤殺火麒麟,然後被禁兩萬年。
溪月除了怔然還是怔然,那個丹藥方子,竟因生辰歌的氣,被她生生撕了,可楚涯知道時,竟連句責備她的話都沒捨得說。
她的心開始抖,原來楚涯和她認識,竟早於辰歌。
腦子裡往事旋轉,原來,四萬八千年前,他們便認識,而他一直默默呵護疼愛她,她忍不住大聲悲愴地哭了。
竟是那樣早,竟是那年她去看冰心花的時候,在獨角獸口下救得那個少年,那個少年,是太子楚涯
難怪,初次對話,他便如此親密和善,而她卻陌生懵懂。
難怪,不過數日,他便對她的性子習慣便了若指掌。
難怪,他總是說些想起想不起的話,漫冰山她捨命救他,他還記得,可她早不記得了。
難怪,她總會生出和他相識不止三載的錯覺。
原來,原來,那不是錯覺,是他真真切切對她好了很久很久。
原來如此,原來她真的是:
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楚涯暗慕守護了她四萬七千年,又蝕骨剜心傷心悲痛了一千年,四萬八千年的深情意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