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緩緩略過的郊外風景,神經瞬間繃直,“你要帶我去哪裡?!”
“昨天說過了,去見你父親,不過你睡得實在太沉,只好把你搬到車上等你醒了。”
我只覺得腦袋一下子充血到漲疼,下一秒便趴到車門前使勁拉扯內位手,試了好幾遍都打不開後我將目標鎖定在車窗上,用力地敲打。
“那是防彈的,就算你敲碎了,你打算跳下去麼?”
我憤怒地回頭看著他,“我不去見秦暉!也不會跟你移民,我絕對不會向你屈服,就算你威脅我也沒用,從今以後我和你就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快放我走!”
“你真的已經不在意了?那好,你自由了,我會盡快處理掉他,不,是立刻。”他不忙不慌地翻了一頁報紙,別過臉朝身後的駕駛座道:“劉司機,調頭。”
“你要怎麼做?”
“你猜猜看。”
還是那個臨海的港口,天氣卻比和秦笙一起來的那天糟糕許多。海風依舊帶著潮氣,海港周圍停靠的各種龐大的輪船時不時地發出嗚嗚的長笛聲。雖然越南君的“新寵”比之前的黃金帕加尼低調許多,但在這樣人煙稀少格外荒涼的地方就連賓士S320都是難得一見的奢華品。很自然地,車邊圍了薄薄的一層人牆,那樣的目光,就像看到了十六歲時第一次見到越南君的自己
聽到門口響起隱約的聲音,我從窗外的車上收回視線,一回頭,便直直撞上了秦暉那張陌生且滄桑的臉。我也是現在才發現,沐浴在晨間的陽光中的他的眸色,居然是我最喜歡的鴿子灰,他的臉色也比半年前更憔悴更黝黑。
秦暉瞥過我時自然而然地別了別臉,但也自然而然地落在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笑得十分溫善的越南君身上。他完全怔住,表情就像剛從海里撈出來的溺水的死人那般猙獰恐怖,下一秒便要衝過來,被一旁的警衛人員牢牢拉住,我驚得趕緊從椅子上起來,捂著自己的頭躲到牆角。
就算我口頭上說不害怕這個父親,但有時候只要受過傷,就算心忘記了,身體還記得。所以在他撲上來的瞬間,我身體做出的唯一反應就是躲開,這恐怕是他那一耳光留給我的最深的陰影
越南君站起身來,謙恭守禮,“秦總,好久不見。”
“你來幹什麼?來看我被你害得夠不夠慘?還是來欣賞在你手掌心裡苟延殘喘的人的狼狽模樣?!我真是瞎了狗眼才背叛越南臣跟你合作,你這個過河拆橋的小人!!”
越南君笑得冷冽,過來把我硬拉到面前,讓我幾乎連眼角都在顫抖的臉直直地面對著眼前如同憤怒的猛獸般的秦暉,聲音裡夾雜著赤/裸裸的淡漠和嘲諷,“今天來見你,只是想告訴你一個好訊息,九九要和我一起出國,從此擺脫貧困潦倒的生活,為她高興吧?”
我拼命想從他的禁錮中解脫開,但他的手比任何時候都有力,幾乎要捏斷我的整個手臂。
秦暉有瞬間的怔愣,緩緩地看向我,我只感覺自己像被推到高臺上拍賣的娼妓,無助而羞恥,越南君架著我就如同炫耀著商品的買家,笑得燦爛自得。我瘋了般掙扎,哭喊尖叫:
“放開我——!!!”
忽地,整個接見室裡沉靜得只剩下我偶然的嗚咽,我慢慢轉過頭,他側臉完美精緻的線條讓我覺得壓抑,尖削而乾淨的下巴邊落下一條淺彎的弧度,他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從我頭頂上砸下來:
“秦暉,你不是覺得天琳很可憐嗎?不是想當她的救世主嗎?為了幫她解脫還和她共同造就了這樣一場車禍。很好,你讓天琳脫離了苦海,現在你該怎麼拯救你的女兒?你欠我的,就讓你女兒來贖,如何?”
人生如戲,這只是這個華麗的舞臺上的一齣戲,也許段名就該叫“絢麗的復仇”。
在一年之後,我握著筆在寬敞空曠的選修課上聽戲劇藝術賞析老師講課的時候,唯一記住的一句,便是他引為導語的一位德國著名導演的名言:
“一個有價值的角色落幕時,不是讓人頓悟了哲理,而是不令人感到遺憾。”
我想,越十里和安然他們的復仇沒有成功,也許只是因為上帝這個導演覺得越南君這個可憐人的復仇還未結束,還不能殺青。
待今天這出羞辱和嘲諷完成後,他才完成了自己的價值。
我不知道今天對於秦暉來說震撼有多大,但對我而言,就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我向來盤旋在生與死的折中點,而這雙手將我輕輕推向了死亡的深淵。
就死吧,反正從今以後,對我而言活著就等同於能呼吸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