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頭上摘下金步搖,放在手心裡就要遞來。
張沐看著那明眼的金飾,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但礙於禮儀伸出手正要接過。
朱佑樘卻乍然一聲“張沐,你怎麼這麼不識規矩。”
張沐順著他的聲音一瞟,但見朱佑樘衝貴妃拱手施禮,順道當著貴妃面賞了她一個“不屑”的眼光:“娘娘,張沐不知宮中規矩。娘娘此物是父皇賞賜,她一小輩怎能收取,豈不犯了忌諱。”
朱佑樘從喜樂手中接過遞來的一塊白玉,轉呈給萬貴妃:“娘娘,應是小輩送禮。這玉是張沐手持的白潤血玉,配娘娘正合適。”
這是唱的哪一齣?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父慈子孝弟友兄親?家庭和睦,歡喜團圓?
張沐咂砸嘴巴,眼前這出戏她又看不大懂,不過這佈景著實珍貴。白玉正是她剛才許願所用,僅從光澤判斷就知價值連城,不可多得。
萬貴妃眼巴巴地盯著那白玉,目光驀地變得熱切又沉寂,喜悅又哀傷。
終究,收下那玉。
“走”言簡意賅地率著宮女轉身,離了長廊。
朱佑樘衝她拱手道別,張沐一個恍神,貴妃便消失在長廊之中,人影都不見了。
目送貴妃離開,他轉過頭來看張沐,似笑非笑“沐兒剛剛似乎罵的頗為過癮。“
張沐打了個幹哈哈:“有麼?”
就算有如今也要死不認賬,反正此刻也沒有證據。
“你可知我為何要送那玉佩?”
張沐晃晃頭,不知。被死氣沉沉的氣息席捲的清明突然攀上靈臺,她腦門上猛的爆出幾大滴冷汗,剛剛的場景實在驚險。貴妃的金步搖不收無禮,收更是欺君之罪,幸虧有白玉從中斡旋。
朱佑樘從喜樂手中捻起另一塊白玉:“倘若你未曾伸手,在她邀約時委婉拒絕,此事即可化解。可你手伸出界,此圍也只能用這白玉化解了。”
老實說,皇家並不缺玉,但能讓萬貴妃兩眼楞直的玉卻不下十個,這白玉恰能排上前十之位,僅因此玉和一人有關,那人名喚吳敏,她還有另一個身份,正是今日幽居西宮的吳廢后。
儲秀宮 024 永壽宮(一)
朱佑樘捻起喜樂手中另一隻玉佩,衝張沐道起了宮裡的一段往事。
那吳敏本是順天遠近馳名的才女,父母皆是通的文墨的人物,若門當戶對擇一儒生相守百年,倒也落得安生。偏偏她在當今皇帝剛登基後被召入宮,得了周太后的眼緣,封為皇后。
彼時當今皇帝寵愛萬貞兒乃是人盡皆知,可這吳後也是個溫柔賢淑的性子,樣貌也是頂頂上尖的,天子婚宴,洞房花燭,皇帝也略微有些動心。
婚後三日,他拿出一血潤白玉,交託給皇后,令其掌管後宮。待他盡了天子禮儀,從乾坤宮離去後,守在御書房批了一晚的奏章。第二日,他先入西宮,萬貞兒正在此地哭鬧不已,吵著要上吊自殺,哭的梨花帶血,指著他只罵負心。
皇帝心裡有所愧疚,封她做了個貴妃,賞賜宣鳳殿。本想這般就能風平浪靜,得享美人之福,可皇后和貴妃卻掐上,一時間宮裡鬧得吵吵嚷嚷。
終有一日,萬貞兒獨身一人來到乾坤宮,見著案塔上用荊紗貢著的白玉,她自是知道這玉有權杖之意,抓起那玉,就要摔在地上。吳皇后正巧看見此幕,新仇舊恨疊加,她著令宮女將萬貞兒責打一頓。
萬貞兒被打後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皇帝疼惜不已,藉著那狼狽樣逼著皇帝硬將吳敏趕下後位。吳敏只做了一個月的皇后,就落得獨守西宮褫奪後名的下場,她離開乾坤宮時藏起那塊白玉。
皇帝對她本有愧疚,只睜隻眼閉隻眼讓她帶走白玉,重新鑄了一塊給了後來的孫皇后。
張沐聽著這宮闈舊事,噓唏兩聲。
如此盤根錯節跌宕起伏的故事,廢后這一生很傳奇啊。
有了這前塵故事,萬貴妃對白玉矛盾而又驚喜的態度可想而知。猛地,張沐愁眉苦臉地望向朱佑樘:“你這番送出白玉,不是明白地告訴貴妃你與吳後有所牽連?”
朱佑樘邊放下手裡的白玉邊道:“那玉吳後離宮時丟失,貴妃也不敢肯定藏在她身上。此番白玉一出,貴妃興許有所聯想,但你也可以說是在花園等地偶然發現。別忘了,我說的可是‘你的白玉’。”
如此說來她確實可說是做花奴時,刨地偶然撿到,畢竟這御花園可是後宮故事的主要戲臺子。張沐左右思量了一番,以為他說得很對,就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