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音一向行事低調謹慎,出入他身邊的人從目前來看,能出賣他的人除了薛子瑤還能有誰。
這個女人的本事比他想像得要大得多。原以為那只是一隻羽翼未豐,不成氣候的小雛,是他低估了一切。
一個人心裡最怕的就是仇恨,給予一個人變得成熟變得有力量的也是仇恨。
那個只在報紙上看到過的女孩,讓他深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他不知道她一個人憑什麼能摧毀一切。
但此刻,他有了極其不好的預感。
不,那個女孩是還沒有成氣候的,一定是有人在後面推波助瀾,在幫她。而這個幫她的人會是誰,為什麼又要幫她?和她和自己之間有什麼樣的關係,腦海一閃,隱隱知道大事不妙。
“怎麼問起他?”他有些狐疑地問道。
“他對我說過一句話,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本該是他的。”
“什麼意思?”
“他讓我來問你。”
一句話,林傲像被人從頭頂打下一根直通地底的釘子,人定在那兒。可很快又有人將那根釘子從他頭頂攜出,整個人因為尖銳的疼痛而踉蹌地晃動了幾下,林南音怕他摔倒,一把扶住他,讓他坐下。
他緩緩坐下,低著頭,抬了抬手,示意林南音,他沒什麼事。
他欲蓋彌彰的表情,他慘白到發青的臉,他一直在顫慄的身體,已讓林南音聞到了屬於黑暗的,見不了光的秘密的味道。
林傲腦海裡出現很多有關時遠的畫面。從初次見他時,就被他身上那種謙和低調和壓抑著的激情野心給吸引了,他在時遠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已,他欣賞時遠,憐愛時遠,又有點畏懼時遠,這種畏懼是來自時遠對自己的瞭解,他不喜歡別人太過了解自己,這會讓他沒有安全感,何況就一個毛才長齊的後生,那麼明察秋毫的洞悉自己的一切。可是更多的時候,他覺得時遠比林南音更像自己的兒子。他身上那種隱忍,堅毅,睿智,臨事時的處變不驚都像自己。
還有一種似曾相相識的感覺也讓他感到不安,會讓他惶恐地想到他在部隊時找的女朋友——程欣。
時遠有一雙和程欣很像的眼睛,汪汪地裡面盛滿柔情。特別是他低瞼了眉眼跟他對奕的時候,那眉目和程欣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但那時他想,怎麼可能?如果程欣告訴自己有了他的骨肉,他也不會退伍,就一直在部隊裡呆下去
此刻,他不敢深想,其實深不深想或想不想,答案就在那兒。
他的眉間驀地跳動了兩下,整個人縮排椅子裡,將自己縮成一團,承受著內心那一波一波的揪痛。
林南音看著林傲這樣子,突然覺得他老了數十歲,想說的狠話終是沒有說出口,剛剛他通手機上網,得知曾自豪的公司出了事了,如果東窗事發,林傲必受牽連。這多事之秋諸事連連,連老天都不放過他們。
他也不敢想以後,不管如何,林傲是他的父親,在二十一歲以前,他是無比崇拜這個山一樣偉岸高大的男人。而事實上,他可能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丈夫,但他實打實地為人民為社會做了很多的事。唯一的錯,就是不該發生七年前的那件事。那件事如果他一直不知道,林傲還是那個在他心中偉岸如山的男人。
可是,沒有如果。
李玉蓮一直到凌晨四點才從死亡線上給搶回一條生命。
但醫生宣判她左邊身體癱瘓。
兩個男人一時悲痛無語,默默走進病房。
清早,薛子瑤有過短暫的睡眠,那段時間她能肯定自己是睡過去了的,因為她夢到和爸爸媽媽在一起,還是在現在她睡的這個房間裡,不過夢裡還有林南音,黑楠和一個小女孩,他們彷彿是一家人,大家有說有笑地圍著桌子在包餃子,看上去其樂融融。
但這是個悲傷的夢境。
她在夢裡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這個夢裡沒有自己。
爸爸媽媽黑楠和林南音都在,唯有沒有自己。
怎麼會沒有自己?
她在夢裡四處找自己,從廚房到餐廳,從餐廳到客廳,到爸媽的臥室,到自己的臥室,到書房,陽臺,她角角落落都找遍了,可就是沒有自己。
她因為找不到自己而痛著醒來,然後張開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東邊的天空已經微微發亮,這又是一個憂傷的陰天。
總算,雨停了。但空氣還是溼漉漉的。
她想起昨天那個女人。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