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下全身動彈不得,劉岱宗倒是不懼,大聲怒喝道:“有本事出來明刀明槍比一場!靠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話一說完,忽然舌頭也麻了,不能說話不能動,如同泥雕木塑。即便如此,他仍不示弱,只管瞪大兩眼,惡狠狠看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眼睛眨也不眨。
“這可對不住,我們家向來喜歡暗箭傷人,都算不得什麼好漢。”來人依舊不緊不慢說著,從棗林深處緩步現身,衣袂飄動,袍帶當風,竟是個俊美出塵的秀麗男子。他負手踱到屍體前停步,瞧了瞧林希聲,斜睨不遠處的溫世賢,搖頭譏笑,“果然是個蠢人,放著自家好好的‘見血封喉’不用,偏要使這軟綿綿的‘須臾針’。”
溫世賢一見到這男子,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下,伏在地上渾身發抖,顫聲道:“世賢知錯,少主饒命”
那少主再不看他,只是仰頭輕笑:“你可知錯在哪裡?”
溫世賢遲疑道:“世賢不該擅自胡亂用藥”
“蠢人就是蠢人。”那少主冷哼一聲,“居然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
“世賢愚鈍”溫世賢叩首再拜。
“用藥哪還有該不該的?我們溫家最擅長的是什麼?不比用藥,難道還比拳腳?”那少主冷冷一笑,隨即柔聲道,“你錯在連用藥的本事都沒學會,便在江湖上炫耀。”說著一指地上王孝和的屍體,“你年前做的好事,自以為天衣無縫,其實那方子破綻百出,你還真把王家個個都當做蠢人?萬幸如今只有我發現,日後若被人抓住把柄,追查到家裡去,可怎生是好?”
他聲音越是柔和,溫世賢越是害怕,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地上,哀聲懇求:“世賢知錯”
“知道錯也晚了。”那少主幽幽一嘆,“王家的事,遲早紙包不住火,與其等王仁和上門要人,丟盡溫家的臉,不如由我親自送你一程,也可免去許多痛苦,你看如何?”他那裡柔聲細語,竟不像是要取人性命,倒像在好言邀請去他家做客一般。
溫世賢哀號一聲,跳起來轉身就跑,剛剛跨出幾步,渾身骨骼咯啦啦一陣脆響,整個人如同被抽了筋骨,像個破皮囊一般軟塌下去,噗地摔在地上,就此一動不動。從始至終,劉岱宗一直盯緊那位少主不放,見他人未動手沒抬,溫世賢也不知怎的就中了招,一雙銅鈴般的眼睛不由瞪得更大。
林希聲雖針毒攻心,苦痛難當,正運功抵擋,一時說不出話,但聽力知覺仍在,兩人的交談句句入耳。面前這位年輕公子雖著一身男裝,胸口平板,看起來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卻俊美異常,嫵媚又英朗,有些雌雄莫辯。耳聽溫世賢叫他少主,再結合外貌,心中有數,遂勉力壓下痛楚,慢慢坐直,抬眼低聲問道:“嶺南溫家溫靜侯?”
“大音希聲,林希聲?”溫靜侯長眉一挑,預設反問。他方才無聲無息殺了一人,既不愧疚,也無得色,面容平靜無波,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是側頭注視,語帶惋惜道,“你我江湖齊名,今日難得一見,卻不能一決高下,實是憾事。”
林希聲笑道:“若論用藥,不比也罷,林某甘拜下風。”
“你這人倒也有趣。”溫靜侯莞爾,抬手指了指他懷中的少年,“我喜歡這孩子,能給我帶走嗎?”
林希聲深吸一口氣,搖頭道:“怕是不能!”
“你現在針毒攻心,不可輕動,我便是當面把這孩子帶走,你又能耐我何?”溫靜侯露牙淺笑,潔白貝齒在暮色中閃著微光,說話的語氣怎麼聽都像在耍賴。
“你且試試。”林希聲目光凜然,眼中異彩閃爍。
溫靜侯急忙閉眼轉頭後退一步,皺眉道:“你不想要解藥了?”
“悉聽尊便。”
“你這人真是有趣得緊。”
“過獎。”
溫靜侯噗的一笑,又後退一步,拈了兩根細針分別紮在雙耳“聽宮穴”上,負手站著不走,抬頭閒看棗花。見他自動封住聽覺,林希聲不免苦笑,想再用攝魂術的計謀就此落空,唯有咬牙將懷中少年抱緊,運內功抵禦針毒。劉岱宗木然呆坐,只一雙眼睛能動,什麼忙也幫不上,急得眼珠骨碌碌亂轉。
棗林寂寂無聲,時間緩緩流逝,林希聲只覺左手也冰冷麻木,眼前景象漸漸透明模糊起來。“須臾針”毒素已擴散到全身血脈,他渾身輕飄飄的,再無一絲力氣。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溫靜侯輕笑著自言自語:“有趣的人不多見,就這麼死了,好像有點可惜”聲音越飄越遠,眼前忽地一團漆黑,就此知覺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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