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爺,我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六年前我的冠禮上,她又和女眷一桌,彼此也沒說過多少話。”唐穩苦笑道,“她小時候倒頗有任俠之風,脾氣極其固執,一旦認定了一件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如今也不知道有沒有改進。”接著嘆一口氣,“至於喜好什麼,人長大了,很多東西都會變的。”
轉念間想到那受託送信的姜華,唐穩忽然明白了龍峻用意何在。溫晴今晚潛入鏢局駐地,不知要在那位少鏢頭身上拿什麼東西,明日一早,開門就見到頭天夜裡動手的目標,怕是任誰都要心慌意亂一陣,這可真正是殺了溫晴一個措手不及,必定亂了對手方寸。最主要的一點,便是姜華並非龍峻手下,就算溫晴一時心虛對她下毒下藥,也威脅不到錦衣衛,這一著棋,不可謂不高。
唐穩想到這裡有些心軟,小心問道:“龍爺,明日姜姑娘去送拜帖,可要我送她一枚解毒丸,以防萬一?”
“不用。”龍峻搖頭一笑,“她越是什麼都不帶,越是安全。帶了解藥,反而危險。”
“可是萬一”
龍峻皺眉笑道:“二公子,適才在姜華房中,溫晴怪你的那句話,她和包水生可都清楚聽見了,來的時候卻絕口不提這檔子事,你以為那丫頭是記性不好忘了嗎?”
唐穩頓時怔住,思來想去,只覺身邊諸位人人機敏聰慧,只有自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空子,不免大感氣餒。
等到唐穩離開,四周都沒了異常動靜,龍峻方背朝窗戶坐到桌前,拿出從溫晴手裡搶來的肚兜,在燈下細看。這件貼身衣物半新不舊,上面一副鴛鴦戲水圖,料子普通,繡工尚好,也不知是不是姜華親手所做,單從外表看,的確是尋常人家女子所用。肚兜有夾層,裡面那片布料,看起來比繡花那面新上一些,卻也是塊舊料子,但從布邊細密針腳處用線的新舊可見,這層是後來再加上去的。裡面放著的東西,龍峻再次隔著布料觸控確認,那應是一張薄絹。這物事藏得如此隱秘,最大的可能,怕是武清伯透過鏢局送到衢州的一封密件。
這種新舊相雜的物事雖說最難仿製,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這樣的高手,京城錦衣衛司裡就有一位,但也只此一位,東廠如有需要,還得上門借人。然而京裡傳遞的訊息,並未提到有借人一舉,或者東廠剛找到一名高手,又或者分管變造房的宣武認為這事無關緊要不需上報。無論怎樣,這次出來的東西,居然連物主都能瞞過,可見此人手藝非凡,而劉靖忠如此鄭重其事,也可見這密信非同一般。
隨手拿出袖間匕首,龍峻原想馬上拆開觀看,不知怎的忽又另有打算,遂吹滅燈盞,邊起身來到床邊,邊將肚兜仔細收好。期間一股幽香順勢飄到鼻端,讓他不由微怔。那時在姜華房中,他的注意力絕大部分放在溫晴出乎意料的舉止之上,並未太多留意男女大防。現下回想,當時情形乍現眼前,頓感一陣心浮氣躁,忙在床上盤膝坐好,運起“洞明決”調解繁亂的思緒,片刻之後,漸漸心神寧靜,物我兩忘。
時人流傳著一句俗諺,言道:“蘇州樣,廣州匠。”
廣州以盛出能工巧匠為世人熟知,蘇州人則好治園子,園林甲天下,講究情趣,注重天然,堪稱登峰造極。然而蘇州的出名,並不單單指園林,而在“做人透骨時樣”。凡蘇州人以為雅的,四方之人盡皆模仿,蘇州人以為俗的,四方之人盡皆鄙之,因此蘇州樣又稱蘇意,而蘇州人講究意境,注重寫意,並不太重實用,蘇意一詞,後來便多指新鮮離奇之事物,甚至一切輕薄浮靡之習。
常州毗鄰蘇州府,亦盛產治園的石料,自然也有許多專事造園疊山的工匠,園林之勝,不亞於蘇州。姜華的母親是蘇州府人氏,她病故之後,每年清明,父女倆都會來一趟蘇州祭拜,而威正鏢局給“寶和號”跑生意,也時而出入官宦人家,因此瞧過不少私家園林。眼前這個叫澄園的園子,頗得蘇意精髓,單從外牆和自己身處的第一進院落來看,比之京師大有不同,與常見的蘇派園林也有些差別。過庭處石牆如洗,花木蔥蘢,溫婉清新,優雅明慧,相較京城官家院落多一份婉約,對比蘇派私園又增一份大氣。遠處牆頭伸出少許常綠枝葉,雖因天氣寒冷而略感蕭瑟,但仍是增添了一絲鮮活。姜華望著仍掛有冰霜的枝條不禁好奇,這園子的內院又該是怎樣的秀麗光景。
因不想那位龍大哥的兄弟家人擔憂,她也不管有沒有睡夠,一大早就起床梳洗換上女裝,最先來了澄園,但卻不是孤身一人,陪同跟隨的,竟還有昨晚一夜未歸的借閒堂主人——廖文燦。他的確因生奠事宜住在銳刀門,因夜裡有人闖入客棧,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