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言如一頭孤狼闖入了狼族社會,他要學會面對鮮血和廝殺面不改色,就連一個沒見過面的外人都能這樣不輕不重地教訓他幾句。這麼想就讓她覺得戳心戳肺的心疼。
4
歐陽立的大哥家住在城南邊,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建的中式別墅,在一片高樓林立中高門大院顯得極其奢侈。可惜現在是春寒料峭,院中除了兩株耐寒的冬青,幾乎不見其他綠色。
接待苗桐和林樂的是女主人,也就是歐陽立的大嫂,年紀在五十歲上下,身材面板都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很年輕。苗桐帶了老山參做伴手禮,大嫂一看就知道是極好的東西,很是不好意思,覺得他們太客氣了。
歐陽立把他們帶到老父親的房間,他的房間和後花園是相連的。花園裡種了桃李、銀杏、紅楓和月季藤,冬天一過就斷不了好景。
歐陽老先生靠在躺椅上,眼睛盯著窗外,保姆在旁邊做針線活兒。他身邊平日裡離不開人,晚上會有護工過來整晚陪著他。
“爸。”歐陽立喊,“我帶朋友來看你了。”
歐陽老先生把臉轉過來,看看小兒子喊:“小玉。”
“爸,我是小立,不是二哥。”
老人也不跟他爭辯,又指著林樂,笑了:“這個是小玉。”
歐陽立對著他們擠眉弄眼,小聲說:“我爸最疼我二哥,我二哥是工程師。”
歐陽老先生是輕度阿茲海默,除了認不太清人,還時常記憶混亂,經常吃著飯就吵著要去上班開工程會議。不過卻不是那種發瘋的老先生,即使生病了,也是那種不吵不鬧的,偶爾給小輩們添點不大不小的麻煩。
大嫂很支援弟弟拍這樣的紀錄片,很配合採訪,而且被苗桐採訪很像和隔壁家看著長大的姑娘聊天,過程也很愉快。
她們聊天時,歐陽老先生就坐在旁邊看著她們,可眼睛沒有焦距,整個人都像是跟這個世界失去聯絡一般。突然老先生坐直身子直勾勾地盯著苗桐,苗桐無措地看著大嫂,大嫂問:“爸爸,您是想上廁所嗎?”
歐陽老先生根本沒聽見她的話,只是盯著苗桐,一下子清醒過來似的,說:“你到我家來幹什麼?”
苗桐說:“老先生,我是小立的朋友,過來做客的。”
老先生非常不解:“我不認識什麼小立,你是因為你爸爸的事來的吧?”
大嫂哭笑不得,抱歉地說:“看,又胡說八道了。”
苗桐笑了笑,表示理解,對老先生耐心地解釋道:“不是的,我的父親已經去世了。”
老先生嘆了口氣:“我知道啊。”
正好歐陽立在外面喊大嫂出去,大嫂看他們一老一小真的莫名其妙地聊起來了,囑咐苗桐有事就喊保姆便離開了房間。
苗桐看老先生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臉,倒不是空洞,而像是在回憶什麼,奇怪地問:“老先生,您在想什麼?”
“我不會認錯的,你叫苗桐。”
苗桐驚訝極了,誰說老人家不記事的,剛才見面只介紹了一遍就記住了:“是的,以後也要記得我啊。”
老先生說:“忘不了啦。”接著又說,“你爸爸的事,我覺得很抱歉。”
“沒關係的,都去世好多年了。”
歐陽老先生抓住苗桐的一隻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有些難以置信地問:“孩子,你記錯了。你爸爸上個月剛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啊,上個月的事啊,我見過照片的。你要節哀,照顧好你媽媽。”
這一句話好似半桶冰水從頭頂澆頭了,被老先生握著的手心卻出了汗,苗桐耳朵嗡嗡的,險些幻聽。她爸爸的確是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的,苗桐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什麼,略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怎麼都覺得不太對勁。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自己覆上去的左手是顫抖的,竭力穩定自己的聲音問:“老先生,那你知道我爸爸叫什麼嗎?”
老先生看了她一會兒,眼中的清明之色漸漸散去,嫌惡地甩開她的手:“你自己的爸爸,你問我?!神經病!”
苗桐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再去抓老先生的胳膊,被老先生再一次撥開,她再抓,他又撥開瞪著她。
這是巧合嗎?還是一段受到刺激後,恰好搜尋到的記憶?
她莫名心神大亂,謊稱自己家中有事要先走。歐陽立把她送到門口,看她鬢角的發都溼了,人的精神也有些低落,擔心地問:“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你?”
“不是的,你回去吧。”苗桐說。
在小區裡的林蔭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