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顧信茗憑著記憶來到了那天遇見顧又寧的江邊,此時天色稍早,她站在護欄邊感受著對岸襲來的風。
“喂,同學,你千萬別想不開。”
身後傳來腳踏車急剎車的聲音,還有金屬車身摔倒在地上的聲音,以及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她就被人大力拖著胳膊離開了護欄。
顧信茗的心砰砰地跳著,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抬頭看向由於焦急,還在喘著氣的人。
他無疑是好看的。
俊美的外表,頭髮像是好久沒有修剪過的雜亂,身形頎長。
顧信茗還記得十五年前的這一天,她當然沒有要跳江自殺,而是站在小時候爸爸媽媽常常帶她來玩的江邊,被路過的顧又寧誤會和“救下”,她和他解釋,說著說著就想起了去世的父母,就對著這個根本不算熟悉的同學哭了起來。
理智上她認為應該重複這樣的一個片段,可是在看到活生生的顧又寧的那一瞬間,心頭一痛,曾經鋪天蓋地的絕望感襲來,大顆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滑落,模糊了視線,她抬起手背想擦掉,可是越擦越多,她怕顧又寧覺得她麻煩,想也沒想就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顧信茗知道不應該把對三十歲的顧又寧的情緒帶到眼前的這個人身上,她實在是太委屈,所以才會哭個不停,怕他走掉,只能抱著不放手。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顧又寧沒有推開她,於是她更加肆無忌憚,讓眼淚打溼他的衣服。
良久,頭頂上傳來他悶悶的聲音,“喂,鬆開啦,好多人在看,很丟人啊。”
聞言顧信茗將手臂環得更緊。
顧又寧更鬱悶了,好心想勸阻一個要投江的女學生,沒想到卻被當成人型抱枕,衣服也提供出去當紙巾。
可她哭得真兇,聽著怪讓人心軟的,溫熱的液體熨帖著他的心口,有點癢癢的。
顧信茗哭得太急,打起嗝來,停不下來,顧又寧有點想笑,就悶聲笑了幾下,顧信茗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臉從他身體上移開,莫名地望著他。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臉上還有水痕,在他胸前呼吸不暢,紅撲撲的,有點可愛。
顧信茗覺得有點丟臉,她跟顧又寧在一起的十幾年裡,早就丟人丟到爪哇國去了,可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全“新”的顧又寧,還是會讓她覺得不好意思,只得訕訕地笑笑。
顧又寧勉強認出這個剛剛還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子是他的同班同學,他不喜歡學習,逃課更是家常便飯,也不與同學來往,被人覺得是冷漠並且不好相處的人。
事實上,他冷冰冰的外表只是本能的防備,是武裝自己的保護罩,寂寞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讓別人敲開心門。
十五年前,正是顧信茗的鍥而不捨開啟了這扇門扉。
“顧信茗,你”顧又寧不知道怎麼開口。
“顧又寧,今天我生日。”顧信茗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她與顧又寧相處那麼久,熟知他的思維模式,也知道他對這樣撒嬌一般的小動作沒轍。
果然,顧又寧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一閃而過,還是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語畢,扶起躺在地上的車子,背影飛快地消失了。
顧信茗記得他讓她等了半小時,才帶回了那塊巧克力蛋糕,因為心急著要回來,蛋糕在盒子裡撞得七零八落,看不出原樣,可她還是很開心,因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快樂的生日了。
顧信茗琢磨著要不要去對面的觀光椅上坐一會兒,半小時也不是很短的時間,站著也挺累的。
這時,她聽見了悅耳的車鈴聲,顧又寧這麼快就又一次出現了。
顧又寧兜一了圈又回到江邊,在她面前剎車,眉眼澄澈,這個表情她那般熟悉。
顧又寧刻意放柔了聲音,“顧信茗,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坐在顧又寧的單車後座,顧信茗簡單地梳理了一下記憶,不知道為什麼,這場偶遇裡,顧又寧的行動完全沒有按照她已知的劇本來演,出其不意的舉動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只是隨著本能反應跟他走。
顧又寧的家,她知道是哪裡,其實不能算作“家”,那是離江邊不遠的一座孤兒院。
顧又寧跟她一樣,是孤兒,但又不完全一樣,她有弟弟,信則是她的家人,而他雖然在孤兒院長大,被照顧被溫暖,卻從未拿自己當做是家裡的一份子。
顧信茗曾經以為她瞭解顧又寧的矛盾與痛苦,可是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