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人送他錦衣玉食,他若不是虐悉退還,便是給我們分而享之,李大人後來好像氣了,遣人來召請他幾次,每次回來,大夥兒問他怎麼了?關大哥總是瀟灑他說:‘他們要我去當走狗,真是狗眼看人!’大概李大人給他回結多了,以後,也少召見關大哥了,關大哥依舊常替獄中孤苦無告的弟兄出頭,不料”
丁裳衣倏伸手握住他的手,唐肯一震,只覺丁裳衣柔荑軟得像棉花一般,但冰冷而微溼。
唐肯囁嚅道:“不料”
丁裳衣低叫了一聲:“關大哥”語言一凝,命道:“說下去。”
唐肯吞下了一口唾液,道:“不料後來關大哥好像得罪了李大人的少爺,”好像好像不肯替那李惘中做什麼那的李惘中便暗下叫隆牢頭用迷藥把關大哥弄倒,閹割挑筋,廢了他下盤”
丁裳衣恨聲道:“大哥,我們來遲了,我們來得遲了!”
唐肯道:“以後的事你都看見了?”
丁裳衣慘笑道:“我們派人去李鱷淚的府邪搗亂,目的是把聶千愁引走,再全力劫獄救大哥的,誰知”丁裳衣說到這裡沒有再作聲。這時,房裡已經暗得不憋阱指,唐肯只感覺到丁裳衣就存在自己對面,聽到細細的呼息,也有一種豔美的感覺。
這暗室相對的感覺十分動人,唐肯忽想:關大哥剛剛才殉難,他和丁姊同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他現刻思潮卻像牽絲攀藤盡是在唸著丁裳衣的氣息,感覺著丁裳衣的一顰一笑一哀一怨,彷彿比剛才的生死大難還重要十倍百倍,他不禁想掌摑自己:唐肯啊,你是人不是?
隨著他又想到:既然這種思念是真誠衷心而又無法抑制的,哪有什麼罪惡呢?自己並無有逾禮教,而又是至誠想念,哪有什麼不對呢?為什麼要自制呢?
這樣想著,好似先是擠塞了冰塊,然後浸入烘爐裡,時寒時燥,心緒百轉,臉上烘烘地熱了一片。
丁裳衣在黑暗裡不知是在流淚?還是墮入憶想裡?唐肯不禁追尋著這些疑惑。
其實丁裳衣什麼都沒有想。她聽完了關大哥的軼事,彷彿自己已經死了,自己化作一個全不相干的角色,在一旁看看別人為自己的死屍裝飾、上香、膜拜、入棺、釘封,她也全不動容。
她想起身點燈,卻沒有點著。那純粹是因為懶於點燈,在這一刻裡,不想見光,也不想有任何動作。
這時,外面忽有破鑼似的聲音尖喊:“哎呀牡丹,魯大人來了,你在裡面幹什麼呀?還不快點燈出來迎接。”
唐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聽丁裳衣冷淡地道:“又一個狗官來了。”“剎”地刷亮火引子,兜得手臉一團檬漾的淡黃,在敦煌像石窟裡燭照見雕望在壁上的天女像。
唐肯道:“我我該”
丁裳衣道:“這狗官一來,外面都有人把守,你先進衣櫥裡避一避,我先打發掉他,一切回頭再說。”
唐肯本來想說:不必為我把人趕走,忽又覺得自己似沒資格說這句話,只嘴唇翕動一下,便沒有說下去。
丁裳衣沒有再看他。她斜了側面,肩膊的白服隨著胴體漾起了勻好的弧度,正在披上那藍色的外服。也許因為她是江湖俠女,故此沒有什麼顧忌,偏就唐肯望去的時候,丁裳衣正在穿著右袖子,可以瞥見她左襖露出的酥胸,燈映出一暈微賁的饅丘。
唐肯怔了一怔,向左走了幾步,回頭,再向右走,走了幾步,忙暈了頭。
丁裳衣不經意的問:“你幹什麼?”
唐肯急道:“我找衣櫥。”
丁裳衣也沒去笑他,用手一指道,“那不是偌大一個衣櫥麼?”
唐肯這才醒悟,忙跑去衣櫥那邊。丁裳衣這才微微一笑,成熟豔麗的臉上,在一笑間流露稚氣。
那鴇母在房外又叫道:“牡丹,牡丹,還不快點,要給魯大爺等火了——”
忽聽一聲輕咳。
鴇母這一類很可能是天底下最知機的一種族類,即刻轉換道:“要給魯大爺等急了,你可沒福分唷!”說罷自己先笑了起來。
丁裳衣慢條斯理的披上藍衣,然後點燃了一枝香,雙手合著,閉起雙目,拜了一拜,插在爐上,房間登時香氣襲人,才走到梳妝檯前坐下,在髻上插上金鉸,又化妝畫眉,一面淡淡地道:“他要走,給他走好了。”
鴇母登時發急:“你——”
那乾咳聲又響起,倒是斯文有禮:“不要緊,不要緊,牡丹姑娘慢慢來好了,我不急,我不急——”
鴇母在外笑道:“魯——魯大爺的耐性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