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民等三人聽其自然,並不過問。侍客下人仍是前在福州官衙第一次服侍曉星的侍琴、侍棋,俱是虞家世僕。侍琴姓王,侍棋乃張福之子,均極聰明勤謹,一句不往外走口。
曉星也頗喜歡二童,有時還帶了出去。良夫最是心細,又和曉星晤對時多,漸覺二童臨睡以前必往花園僻處去上個把時辰才回,日間常在曉星房內揹人密語,對於曉星更比誰都親熱周到,自從客到,不奉呼喚,隨時都在花園以內,永不再和前院同夥廝混。這晚託辭早睡,與新民各自進房安歇,伏窗偷窺。不多一會,便見二童悄沒聲地走過。
魏、錢二人所居乃是五間一幢的精舍,當中一大敞廳,隔旁各有兩間,一明一暗,俱是紫檀雕花隔斷,滿壁圖畫,陳列精雅。舍後一座小土山,兩旁環植芭蕉,雜花夾徑,紅紫芳菲。舍前種著幾株抱多粗的梧桐樹,奇石三五,嶙峋矗列,溪水右來,到北匯成一他,與精舍正門相對。夏日荷花滿開,碧梧高柳,鳥聲吵吵,為園內納涼消暑勝地。
曉星住室在右側假山側面竹林以內,中間曲曲彎彎通著一條石子鋪的小徑,兩下相去並不甚遠。因曉星喜靜,魏、錢二人不在前面,便在曉星屋內相聚,日裡回房時少,晚間安歇,俱由二童兩邊分值。除卻張福時常進出和幾名後園門住的花匠外,下人輕易不許走進。二童夜間去處在土山後,良夫住室窗外乃是必由之路。良夫發現二童又復走過,悄悄追出,掩在後面。二童想不到會有人跟他,一過土山便飛步往前面月亮門內跑去,跳跳迸迸,互相說笑,甚是高興。
良夫知道門內有樓五檻,樓外有一平臺,為堯民藏書之所,日常封鎖,無人上去,二童到此作甚?好生奇怪。跟蹤掩進去一看,二童已然援著樓前一株桂花樹扒到平臺上去,一到上面便沒聲息,也未開動樓門窗戶。心恐二童年幼無知,做出不好的事來,堯民窮途知己,患難至交,身雖是客,既然見到,不容不看個明白,仍掩在牆角背隱之處暗中查聽,等了一會,仍無動靜。平臺離地丈許,又看不見上面人影,想不出二童在上面做些什麼。後來越想越怪,見對面院牆有一大桂樹,相隔平臺較遠,似可仰望。試貼牆根繞將過去,掩在樹後,抬頭往上一看,二童竟在平臺上,面對面相隔三尺來遠,盤膝而坐,彷彿老僧入定,態甚莊肅。只兩手不時抬起,各把掌心朝外,互相徐徐推抵,此進彼退,往復不已,當中明是空的,卻做得和有實物相似,問隔遠近總是一樣。雙方都是聚精會神,目不旁註,認真已極。
良夫對於這類內家功夫雖是個門外漢,但在各地奔走,頗有閱歷。自和鍾玉麟等鏢師長途相處,更增了好些識見,不難想像。深知二童素不習武,參禪打坐更談不到,忽然有此舉動,再想起曉星和二童相待情景,益發明白了大半。只不知曉星與何異多年老友,乃子何憬再四請業,俱都堅持不肯傳授,反垂青到二童身上,是何原故?有心等二童下來盤問,又覺深夜偷躡憧奴蹤跡,未免失了身份,曉星也必不願人知,說破反而不好,既未為非作歹,仍以不去驚動為是。仍輕悄悄繞牆退出,迴轉房內。睡在床上,暗忖漫遊半生,直到此次閩浙之行,才知江湖上隱伏著如此兇險,設無異人相救,豈不賓主三人全死賊手?看來防身之道不可不有。自己兩個兒子俱頗聰明,前接來信,次子幼弱多病,何不乘此時機,託託曉星,拜在他的門下?就不練到他那地步,學點防身本事,大來出外也可免卻許多危害。即便他閒雲野鶴,行蹤靡定,不肯親傳,託他另拜一位明師,想必不致堅拒。
盤算了一夜,次日見了曉星,拿話一探口氣,先以為他性情古怪未必肯收,多半轉薦旁人,誰知曉星並未推卻,只說:“老弟品學心地我所深知,雛風聲清,十九不差,不過我們所學,與目前讀書獵取功名的人不同。一個是隻要讀些高頭講章,略熟經書便望成就,有的還可憑著遺澤命運去撞。一個不但要有恆心,能下苦功,天資稟賦尤其缺一不可,並不在身子強弱,心志也是最關切要。我對別人矯情,實是做作。誰不願有衣缽傳人?只是太難罷了。休看何憬老友之子,我不肯傳授,那是他早把功夫用錯,從頭再來,無論恆心毅力,資質也還不夠,將來難保不為門戶之羞,所以老何怎麼說,也不答應。我多年來簡直未有傳人,心裡實在隨處物色,此事暫難定準,也不必把令郎喚來,半年之內,我自論處,至不濟也必傳他一點強身健力之法。好在書香子一個,自有正業,學成與否,只不到處炫露,便無關緊要。既承重託,必有以報,休再對人提說好了。”
良夫大喜稱謝。當天曉星出遊未歸。
堯民到家數日,因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