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見三人進來,只睜眼看著,並無尋常乞憐感恩之狀,堯民、新民各寬慰了他幾句,也不答腔,反把雙口司上,二人也沒怪他。堯民回顧長隨張福問:“病人吃什麼東西沒有?”
張福說:“剛喝了一碗糖湯,粥就煮好,等衣服烘乾,便借門板抬走,只一到前面鎮上,便有藤轎好僱了。”堯民道:“我看此人不過剛有轉機,轎子如何坐得!還是門板平抬穩當。少時途中僱上轎子,張福可向人家借匹快馬,趕在前頭,將醫生請到公館等候好了。”說罷,又往病人榻前看了看,才一同走出,回到前面。寒棲己命徒弟下了三碗素面上來。三人且吃且談,良夫問起救人經過。
原來堯民也是一個煙霞瘤癖,最喜微服出遊,選勝登臨,就便尋求民隱。為了常時出門,家眷不住衙門,另外訂有一處公館。到任以來,天氣奇熱,一直沒出過門,這日原因長樂縣出了一樁要案,有入上控,事主是個福州大紳士,家住鼓山附近,便和新民商量,藉著遊山為名,天才亮便趁早涼走出,先到鼓山探間了一回,找個鎮市吃了一頓午飯。福州富庶之區,二人穿著並不華貴,又是初出訪事,倒也無人看出。飯後打算回去,一看赤日當空,離城又遠,新民偶然談起雪峰之勝,堯民不覺心動,賈勇說道:
“回城更熱,這裡雖熱還有榕蔭之下的野風可吹、野景可看,索性游完雪峰再回去吧。”
新民恐他年老不勝暑熱,從旁勸阻,就要去也等日色偏西再去。堯民笑道:“茶館酒肆之中來往多是市儈,看見他們,先添了好些熱氣。下午再往,到時已近黃昏,無可留連。
此時前去,雖冒點熱,但是越往後越涼快,到了那裡正好時候。你看那邊夾道都是榕柳,坐轎倒熱,我們由樹蔭之下繞向前去,有你這位雅人同行談話,決不顯熱,不信你就試試看。真要中暑,張福還帶有上好救急瘀藥呢。老夫久慣這種生涯,少時趁著晚涼步月而歸,才知此遊之樂呢。”
新民強他不過,只得應了。主僕三人路上向人打聽,知道後山有一廟宇,風景不惡。
原意就打算往尋寺僧談談,還未行抵山腳,便遇傾盆大雨,主僕三入,就張福帶著一把陽傘,也抵不住雨勢,勉強尋了一個略高一點的崖口避了個把時辰,雨才略住。堯民見溼雲嗡莽滿空急馳,天際斜陽竟似霧約紗籠、萬丈紅光時從雲隙中向地面迸射,雲層掩映,幻為霞綺,更有晴虹一道高亙天中,細雨濛濛,時隨斜風吹到臉上,溼潤潤的,頓覺眉字清涼,暑氣全消,胸襟為之一快。大雨之後,崖前平添了好幾十處飛泉,凹處雨水,積為急溜,到處水聲潺潺,與林鳥噪晴之聲相應。方和新民說,景物清麗,為到任以來僅見,峰後之景必然更勝,欲命張福朝前探路,看由何處可以繞過,忽聽左側有人“哎呀”了一聲。堯民聽出是負痛的聲音,疑心有人雨中失足墜崖,忙和新民走出尋視,見崖側不遠,上面飛瀑下垂,粗約二尺,下面是一小池塘,塘心深草多半枯焦。看神氣崖上原有一條瀑布,下注塘裡,因為天早日久,瀑布塘水相繼乾涸,經此一場大雨,崖頂積水,又復隨流成瀑,所以塘裡雖然有水,草卻是枯的。方詫人宣告在這裡,怎的未見?新民連喊“人在哪裡”,也無應聲。
三人正要順路尋去,忽見塘中水草響動,先還以為水蛇之類,定睛一”看,新民眼快,首喊:“人在塘裡,張福快些拉他上來!”張福用傘柄俯身撥草一看,果是一個身材短小的中年人,全身浸在水泥裡面,想是口喊不出,知道有人救他,頻頻手足亂動,尚未身死。潭水本來不潔,倒處又有深草堆積,只半邊臉被水泡住,上半身地勢較高,不曾進水,所以沒有淹死。喚了兩聲不答應,堯民命他脫了長衣鞋襪下去,拉起一看,那人耳目緊閉,周身泥水汙溼,乍看貌相和打扮都像是個讀書人。暗忖:避雨之前,老早看到崖前一帶並無人行。料是受暑發了急痧,心中煩渴,神志昏亂,望見池塘,以為有水,意欲就飲,一個立足不住,跌倒塘裡死去,被冷雨一激,才有了一線生機。見他氣息僅屬,不能言動,當時動了側隱,忙命張福將身帶暑藥取出,與他聞上;旱後山中雨水恐怕有毒,不敢妄用,又塞了好些在他口內。待了一會,居然打了兩個噴嚏,堯民知道有救,命將前心解開,自取制錢給他刮瘀。
正刮之間,瞥見那人口袋內有一封書信,雖然被水浸透,上面字跡仍可辨認。心想此人形跡可疑,恐他如此暑熱急行,或者有什麼緊要之事,順手遞與新民,輕輕撕去信封揭開一看,不禁大驚。原來那書信只是寥寥幾行字,文既簡古,書法更佳,大意說那人是接信人的救星,一到便可轉危為安,還有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