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小女娃,還是救星不成?心正尋思,越想越覺處境雖極兇險,生機並未斷絕,只不知鴉鴉為何要說阿成是我情人。此人十分忠義,他是正凶,且喜未被對頭擒住,否則決無生路。以他那樣忠義,知我被擒,拼著性命不要,也非來此解救不可,此時未見動靜,也許他和鴉鴉正在一起商計。因鴉鴉深知利害,不令平白送死,將其勸住,早晚仍非發動不可,但盼他不要被野人擒住才好。
念頭還未轉完,忽見兩個中年婦人,端了兩大盆酒食山果走上臺來。一個並將雙珠綁繩鬆開,露出一條手臂,一個便將酒食捧上。先是面帶悲憤之容,一言不發。解綁的一個,並還握著一枝鋒利的鏢槍注視著自己,作出稍有逃意立即刺擊之勢。雙珠知道誤會已深,無理可講,也不理她。為防少時不易逃走,右臂不動,只將左膀脫出,從容飲食。暗中留意,瞥見臺下約有百十個男女野人,俱都手持刀矛,環立四外,目光一齊注向臺上。深幸方才不曾冒失,否則非糟不可。越料老人之言無差,此時必須鎮靜從容,裝作聽天由命,老實已極,使對方減少疑慮,才有便宜,便自顧自飲食起來。
雙珠平日隨父醫病,人最溫和,比起雙玉天真嬌憨,有時還要嫌煩,露出不快之意的更好得多。心思又細,越是貧苦病人越是體貼周到,終日沒有疾聲厲色。那麼愛乾淨的人,所醫都是窮苦汙穢的土人,時常還要洗滌病人膿血,為之包紮,絲毫不以為意,只更用心。誰都說她耐煩脾氣好,溫柔和善從來少見,實則內心最為剛烈。平日看去那麼溫柔嫻雅,氣度安詳,對人謙和,可是到了這等緊要關頭,落在敵人手裡,立將本性激發,自然強做,不肯絲毫卑屈。雖知此時越裝老實越好,但仍不肯笑臉向敵,討好獻媚,或是做出一副怕死的可憐相,以博對方憐憫。人雖美秀,自有一種英爽不屈的傲氣。
接過酒食,竟和平日一樣從容飲食,神色絲毫未變。
一個人的愛美之心根於天性,何況雙珠前兩日夜裡還是老人阿龐義女,受過全體野人尊敬,此時忽成待死之囚,照著殺害本族酋長的仇敵死法十分殘酷,被擒的人偏又生得鮮花一樣的好看。只管積習相沿,二蠻婦上來把她當成仇敵,由不得也生出一種憐借之念。這兩個中年婦女的兒女,均在雙珠來日最先見到,還得了些心愛東西回去,說得來客好到極點。早就留有好感,心中忿怒本是一時感情衝動,見她孤身一人綁在臺上,來時又聽老人說起雙珠並非兇手,還是被害的人,因情人阿成救她,將酋長殺死,山蘭誤報,死無對證,被擒來此,真正凶手又未擒著,以致受累。雖因兇手是她情人,事又由她而起,還是有些遷怒,只為老人之命,不敢不遵,當地舊規:俘虜罪人臨死以前,除鬆綁須得老人允許或經眾人同意而外,照例有求必應,必須送來。初上來時還是滿面怒容,及至見面之後,先就覺著這樣好看有本事的少女死得可惜,再一想到死時身受之慘,越發心寒,生出同情。以為對方一個孤身少女,處此兇險之境,不會不知利害。就說飢渴求食,也未必還有心腸能多吞吃下去,尋常罪人求食,至多照她所說拿上兩樣拉倒。這次老人想是看在父女情分,盡好的與她送來。這麼秀氣的漢家少女,當此生死關頭,必已心寒膽落,事前又未索討,就是肯吃,也必不多,不過藉此機會,將上半身的綁索稍微鬆動一點,減少苦痛罷了。
及見雙珠只松左臂,說是一手儘可夠用,不必費事,已出意料,後來見她食量雖然不大,每一樣俱都嘗著,非但從容咀嚼,吃得甚香,神態尤為安詳。除頭上秀髮被套索弄亂,蓬鬆不整而外,絲毫不顯驚慌。燈火光中,照見短髮披雲,絲絲疏秀,反更顯得貌比花嬌,人同玉豔,英姿颯爽,容光照人。活了這大年紀,無論本族異族中的婦女,幾時見到過這樣好的人品?便拉都之妻號稱全族中第一美人,以及由外族中娶來的美人山蘭,比起此女,也是相去遠甚。別的不說,單說這膽力,便比以前擒來的那些兇悍山奴還要勇壯。最難得是這樣安詳自然,周身綁緊,死在臨頭,竟會若無其事。不禁由驚奇佩服,轉為愛好憐借,盡消敵意,生出同情。內中一個,首先問道:“姑娘,我聽說酋長不是你所殺,你還被他迷倒,是真的嗎?”
雙珠先見來人怒目相視,不願理她。及見對方面色忽轉和善,好言相問,暗忖:
“單是負氣並無用處,人在患難關頭,只要心細膽大,應變機警,到處都是生機,只不放過機會,便可兔去死亡,我只不向她們低頭屈服,好言相問,回答何妨,就便探詢這不講理的報仇之法,豈不也好?”便將前事經過說個大概,並說:“兇酋黃山都和蕩婦之死由於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