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黯然的眼睛緩緩閉上覆又睜開,依舊帶著笑顏,葉子歸含笑點頭:“好,我會等。”
求婚事件就這麼過去了,我依然跟葉子歸父子住在一起,如普通人家的一家三口一般,平淡卻快樂地過著日子。葉子歸果真是絕世好男,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詩經裡有句誇女子的話用在葉子歸身上也相當合適: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我將這話說與葉子歸聽,葉子歸拱拱手說承讓承讓。我想著總有一樣是葉子歸不會的,遂笑著說:“針線活會不?”葉子歸很自豪地笑著說:“兒子養那麼大了,針線活我比你強。”這話,聽著很是耳熟。半天才想起是某部香港電影裡李連杰演方世玉時說的一句臺詞。
更多的時候是跟葉子歸說說話,看他書寫文字或是作畫。書房裡依舊滿是杜雲影的畫像,我經常立在這些畫像前一怔大半天。有天進書房,葉子歸也怔怔地立在畫像前,最後嘆了一口氣,提手欲收畫像。我走過去制止了他。葉子歸似乎很是感動,因為我分明看到那裡面有淚光閃耀。
我喜歡這樣的生活,淺茶淡飯,怡花弄草,舞文弄墨。只是頭痛越發頻繁,嗜睡越發嚴重,我怕終有一天,葉子歸會發現異常。況且還有那索命的三日之約,這不得不讓我做出另一番決定來。
這一日葉蓁蓁下午無課回來窩在家裡,葉子歸畫廊有事要過去,臨走再三問我要不要跟他去,我搖頭說要跟葉蓁蓁一起,他滿眼妒忌地瞪著葉蓁蓁數秒,再雙目慼慼地看著我數秒,見我意志堅定,最後含恨而去。
與葉蓁蓁閒談了一會,與他一起去醫院看望蕭飛揚。蕭飛揚這日精神越發好起來,正與他的兒子說說笑笑。小朋友長得像管旭琴,很是可愛。可能是因為蕭飛揚整日裡沒陪著玩,一見葉蓁蓁來了,就纏住了他。葉蓁蓁這般大了竟像個大男孩一般,跟小孩子玩得甚是投機。
蕭飛揚唉了聲道:“這結婚晚啊就是吃虧,你看孩子都差了這麼一大截,足足差了十歲吧!這蓁蓁要是結婚早,直接就差一代了。啊呀白閒,真要到那時,你就直接做奶奶了。”
這話又被管旭琴斥了一下,我忙說:“沒事,我們一向玩笑慣了。”
管旭琴遞茶與我,頗是語重心長地說:“其實說真的,還是要生個自己的孩子,這女人不比男人,年紀大了就難了。”
我瞧著正教著蕭飛揚兒子跆拳道的葉蓁蓁,那樣的陽光,那樣的帥氣,不覺開口:“我有兒子了。”
從醫院出來,時間尚早,讓葉蓁蓁帶我去了一處一直想去,卻一直迴避的地方。
這是一個不久以後我也要長久停留的地方。那一簇簇的墓碑,那冰涼的石頭,糾得整顆心都是涼的。跟著葉蓁蓁拾級而上,每邁一級,腳步就越沉重。終於在一處墓碑前止步,我站在那裡,怔怔看著面前那行字:杜宸馨之墓。
淚水再忍不住洶湧而出,雙腿無力地跪倒在墓前,口中欲要呼喊出來,卻又被死死摁住,終於化作一聲嗚咽,由胸中破囊而出。
葉蓁蓁默默扶我起來,眼中亦有哀傷。他絮絮地說:“爺爺奶奶忙於生意,爸爸又忙於學業,我小時候基本上就是外婆帶大的,只是外婆太思念媽媽,憂鬱成疾,在我十三歲那年就病逝了。外婆一早就買了媽媽旁邊的墓地,說媽媽太孤單,要陪著她。”
我看著旁邊的夫妻墓,墓碑上刻著“夫葉子鴻妻 杜雲影 之墓”,那明顯是葉子歸的字型,“妻 杜雲影 ”四個字用紅漆描出,表明了那裡面已葬有一抹香魂。我想著葉子歸當年寫下這行字,該是怎樣的肝腸寸斷!
這便是夫妻吧,生同床,死同穴。
那麼想我白閒死後,又該棲身於何處?
用手輕輕撫過杜雲影三個字,相同的年紀,紅顏竟然如斯薄命,那方枯骨已埋至此十八載。
不僅想道,我現在如此,是你來索命嗎?
不會,善良如你,豈會如此?
本是我紅塵緣盡。
風乍起,淚未墜落便被吹乾。抬眼望天,見天已驟變,莫不是蒼天也要一同灑淚。
回程之路,葉蓁蓁一路扶著我,突然感覺自己一下蒼老了許多。我問葉蓁蓁:“外婆後來得的什麼病?”
葉蓁蓁扶著我的手一緊,半晌方說:“膽囊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末期了。”
腳步一滯,心中劇痛,回頭再望一眼那簇墓碑,那時的您,是忍受怎樣的痛楚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在另一個世界找尋不到您的女兒時,又是怎樣地孤獨彷徨。
踏出陵園大門,再回頭望一眼,卻已望不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