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她喪失了做母親的能力,他把那個胚胎裝在容器裡,他曾無數次看著這個胚胎,告訴自己,這就是他的孩子。
第四次也是在28歲那年。
她死了。
所有人都告訴他,她死了。
他鎮定自若的坐在辦公室裡,他不知疲倦的批閱著公文,他含笑告訴每個人,她還活著。
他調派大批的人下海搜尋,搜尋什麼,他不知道。
徐澤說:“好,我幫你找,你要的無非只是一個死心的理由,但阿衍,找到之後呢?我不確定那樣的結果是你想要的。”
那樣的結果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第一天,有人找到了一些泡在海水裡的腐肉殘渣,他腦袋一片空白,足足有一分鐘,身體和靈魂好像被生生剝離了一般。
第二天晚上,結果出現了,根據白家提供的DNA訊息,那些腐肉是白荷的。白毅雙手緊緊握成拳,狠狠的砸在了牆壁上,雖然沒有出血,但聲音卻很大。
慕少卿在白毅身後,沉痛的喚了一聲:“白叔叔”
然後,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那一刻從白毅的喉嚨裡忽然發出一道極其壓抑的哽咽聲。
這個作風強硬的男人,他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悲傷,他背對所有人,良久後似乎擦了擦眼角,然後轉身,聲音平靜,帶著絲絲縷縷的顫意:“還有一個女兒,我還有一個女兒,幫我幫我找到她。”
第三天,第四天,開始有人解剖魚腹。
解剖魚腹的過程,本身就令人痛楚難當,白荷的死亡確認報告益發明朗,而白素依然生死未卜。
楚衍想,沒訊息就是好訊息,但第五天喬梁臉色蒼白的來到他面前,還未說話,就有淚水率先滑出眼眶。
“閣下,好幾個魚腹中發現了素素的頭髮。”喬梁將一份檔案放在他面前。
握筆手指顫了一下,他愣愣的看著喬梁,鋼筆“啪嗒”一聲砸落在桌上。
短暫沉默後,他繼續握筆批閱檔案,從頭至尾都沒有看那份檔案,他平靜開口:“只是幾根頭髮而已,代表不了什麼。”
他說:“把檔案帶走,她沒死。”
喬梁壓抑流淚,將檔案拿起來,剛走了幾步,他又淡淡的重複了一句,似在說給喬梁聽,又似在說給他自己聽。
“你知道的,幾根頭髮,代表不了什麼。”他說。
最後,喬梁說:“對,代表不了什麼。”
但那天,為何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內,他下筆疾快的批閱檔案時,會忽然間雙眼模糊一片
頭髮代表不了什麼,那牙齒呢?一顆牙齒足以擊垮他的偽裝,活了那麼多年,心從未那麼痛過,從未那麼絕望過。明明路很長,可他卻像是走到了天色盡頭。
“她”下葬那天,秋風寒冽,是個大晴天,她喜歡的天氣。
他沉默,沒有失聲痛哭,沒有痛楚難忍,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那些痛苦彷彿早已脫離了他的身體,所以他只能在死一般寂靜的皇家墓園裡,雙手無力的垂放在身側,只是那麼站著。
他是無堅不摧的楚衍,沒有人能夠將他擊垮,他告訴自己,死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的活下去,可悲的活下去,至少目前好好的活著。
但漆黑的夜,被囚禁在身體裡的痛,開始侵蝕他的身體,撕毀著他的靈魂,他深夜驅車去墓園,他抱著她冰涼的墓碑,好像抱著的不是墓碑,而是她柔軟的身體,他握住了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很冰涼,所以只能緊緊的抓著不放,纏綿入骨。
他笑:“素素,你身體怎麼這麼涼?”
第二天,他在房間裡醒來,看到佈滿鮮血的十指,他神情茫然,頭痛不已,他問喬梁:“這是怎麼一回事?”
喬梁無力的順著牆壁滑落在地,將臉埋在雙膝間,哽咽痛哭。
幻覺開始像瘴氣一樣侵蝕他的神智,它們在暗夜裡無孔不入,但身體上的痛早已麻木,每每從噩夢中醒來,當第二天陽光照在他眼上的時候,會有一行潮溼無法抑制的滑滿臉龐。
第五次是在30歲。
白素被楚家羞辱至此,尖銳的磁片插進她的右手掌心裡,他一直都知道她不狠則已,一旦狠起來勢必傷人傷己,她在無言的控訴,無言的憤恨叫囂
他忽然開始想,如果她的人生裡沒有他的參與,也許她會幸福許多。
但30歲最痛的那一刻,是今天。
狙擊,暗殺,當著他的面實施的罪惡,將他內心深處最後一絲良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