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修道院與往常有些不同,平時多少能聽見一些聲音,而現在四周安靜得異常。
她只有十歲,有些東西對她而言還在常規想象的外延。
從正門走到藏書室右側拐角只需要短短十幾步,這段路卻成為後來瑪格麗特·科朗夜晚夢魘開始的前奏。
一名修女俯臥在拐角後面,那些紅色的東西是從她背部流出的血液,早已凝固。
瑪格麗特不需要確認死者的面部,她認得出伊諾德的黑色裙裝,哪怕那衣服背部有道長長的劃痕,露出同樣被劃開的皮肉。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雙腿發抖、抽泣、恐懼瑪格麗特根本沒有餘地去審視自己的行為。她僵立著。
突然一句話進入她的意識,她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放手。
“世界本就殘酷,如我無法適應就只能得到少數昀憐憫和最終的消亡。”
她嘴裡低聲念出這句話,走向樓梯。她自己也不完全明白為何會做出這個決定。
二樓餐房外總能和孩子們打成一片的廚師迪克蘭同樣倒在血泊中。瑪格麗特繞開血跡經過他身邊時,迪克蘭那張愛笑的臉上失去生機的眼睛瞪著她走向三樓樓梯。
“世界本就殘酷,如我無法適應只能得到少數的憐憫和最終的消亡。”
瑪格麗特重複著。
與一二樓收斂的血腥相比,三樓如同地獄。
走道里一面白色的牆像被血又刷過一遍成了紅色,牆下橫七豎八倒著幾個男人。瑪格麗特認識這些人,他們是這幾天被請來為修道院重新粉刷牆壁的工匠。
三樓左手邊第四間房,這是瑪格麗特和菲利以及其他幾個孩子的宿舍。
“世界本就殘酷,如我無法適應只能得到少數的憐憫和最終的消亡。”
她鼓足勇氣推開門。
書蟲西塞死在他堆滿書的床上,身上全是血。草莓麵包尼克靠在椅子上,頭垂向一邊。
瑪格麗特走向自己的床,那裡和自己早上起床時沒有不同。被子疊得很整齊,平時換洗的藍色外套摺好放在床腳,補丁熊維克多依舊微笑著躺在枕頭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拿起放在枕頭下要找的書,封面是位貴婦人半身畫像,瑪格麗特把書翻到最開始幾頁,找到了那段話:
當時我只有12歲。那天夜裡我聽見臥室外很吵,母親從外畫衝進來把我從床上抱進衣櫥的夾層。她的手暖暖地貼著我的臉,然後吻了我的額頭。她說:“從今往後你要自己面對困難,但今晚不管發生什麼都別出來。我永遠愛你,寶貝。”說完她把夾層的隔板放下,自己也爬進衣櫥,從裡面把門關上。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有人闖入房間並在找著些什麼。當他們快檢查到衣櫥時,母親從衣櫥裡跳出來,用髒話罵他們並向門外衝去。聲音慢慢離我遠去,我不知道她能否逃走。但我聽她的話沒有動。我在黑暗的夾層裡躲了幾個小時直到聽不到一點動靜後才敢出來。
衣櫥外就是母親的屍體,她連三步遠都沒有跑開。
家中被洗劫一空,我失去了最疼愛我的父母。
在街上行乞兩個月,被老沙迪騙走最後的十二卡尼爾後,某天夜裡我突然意識到:這很荒謬。每個人都活過,也都會死去。沒有人在乎我這一天這一月這一生是在疾病、飢餓還是寒冷中度過。有些人可能會裝作在意,但他們不在意。能改善這一切的只有我瑪格麗特·福賽本人,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人。世界本就殘酷,如我無法適應就只能得到少數的憐憫和最終的消亡。
書是瑪格麗特·福賽(835~909)的自傳,前半部分回憶了她悽慘的幼年時代。
這正是瑪格麗特·科朗現在所需要的——一種精神上的慰藉,或者從潛意識裡得到一些暗示。
菲利·艾維站在書架後。藏書室沒有開燈視線昏暗,菲利不太喜歡暗的環境。聽不見的人渴望在視力上能得到彌補。但既然瑪格麗特讓自己在這裡等她,他便願意克服這水小的不喜歡。
因為他喜歡她。
菲利息有先天性聽力喪失症,從小就無法聽見絕大多數聲音。幸運的是在成長過程中他沒有先遇到如歧視殘障同伴的托馬斯這類角色,而是遇見了瑪格麗特和伊諾德修女,她們使他覺得自己並不是異類,這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的性格傾向。他習慣依賴她們,從她們身上獲取溫暖。
他一個人在藏書室等了很久,他相信瑪格麗特會帶回來好訊息的。
過了很久,門終於開了。菲利看見瑪格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