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人潮隨著傍晚的到來愈發洶湧,人聲吵雜得讓人煩躁,但神婆卻恍若未聞,只是低眉斂目、一語不發地五指平伸。
她的拇指與小指指縫間,垂著一條紫繩,繩的盡頭,有一顆淚滴形的紫晶石,正在一個羅盤上緩慢旋轉著。
坐在神婆身前的老婦心底雖很焦急,卻始終忍著沒有開口,只是屏氣凝神地緊盯著那顆緩慢旋轉的紫晶石,直至它終於緩緩停下後,才滿懷期待地望向神婆。
“東南邊,有井的地方。”神婆確實開口了,嗓音低啞又含糊。
“謝您了,我一定往東南邊找去!”聽得此言,老婦喜極而泣地連番道著謝,但半晌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急忙問道,“對了,神婆,明兒個我家小虎子要出遠門,不知您覺得哪個時辰”
“午後開始有大雨,傍晚會停。”徐徐將紫晶石放入一個紫絨布包中,神婆淡淡說道,“一會兒人多,自己小心。”
“這樣我就明白了。謝謝神婆、謝謝神婆。”
恭敬虔誠地將問事金放入小攤旁寫著“隨喜”的紙盒中,老婦雙手合十對神婆又道了半天謝後,才緩緩轉身,邁開老邁的步子,逆著人潮向城外走去。
只老婦才剛走兩步,手肘便被人一把扶住,而身旁,再度響起神婆那低啞又含糊的嗓音——
“我與您一道走吧。”
“神婆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收攤了?”望著那兩個逆著人群緩慢向城外移動的身影,一旁賣雜貨的少年好奇問著身旁挽臉的婦人,“一會兒生意不是會更好嗎?”
“你忘了今兒個是元宵節啊,一會兒看花火的人全擠進城來,那個人多吵雜的,向來習慣清靜的種姿肯定受不了。”婦人一邊替人挽臉一邊說道。
“這倒是。”遠望著神婆低眉斂目,唇旁掛著一縷似笑非笑、飄飄然遠去的身影,少年喃喃說道,“神婆果然是神婆,那股仙風道骨之氣就是跟尋常人不同”
少年口中這名仙風道骨的神婆,在將老婦送出城後,依然繼續緩步前行,只突然,她一個回身,以驚人的速度拐入一條窄巷,在確定四周無人後,徹底箭步如飛!
高速跑動間,她一邊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下,脫下身上的長襖,急匆匆地將之塞至牆角的一個竹簍下,然後穿著那身便於行動的黑色夜行服,七拐八彎的在那無人長巷中疾奔時,還不忘由懷裡掏出一條大黑巾,將自己的小臉以及及腰馬尾整個裹住。
好險,再耽擱下去,就真要錯過時辰啦!
心中雖是這麼想,只是盤元左白皙柔嫩的頰旁,汗還是不斷地泌出,因為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今日城裡的人竟會這樣多,多到她覺得本來她一輩子才能碰到的人,全在這兒了這中土人究竟怎麼回事啊?
不就是正月十五嗎,到底為什麼竟辦得這樣奢華、隆重,恍若不這麼敲鑼打鼓、大肆喧鬧一下,正月十五就會忘了來似的!
在她的族裡,正月十五之時,所有人皆靜靜坐在各自選定的山頭上吸取天地日月精華,哪有這種閒情逸致在這兒人擠人的猜燈謎、鬧元宵,還看花火
正當盤元左急匆匆向目的地狂奔而去時,突然感覺肩頭似是與人有些小擦撞,她下意識脫口說道——“啊,抱歉。”
“抱歉。”
與她含糊嗓音同時響起的,是另一個含糊嗓音。
糟,她的習慣壞事了,不過這人怎麼也
兩個暗巷中的黑影一起微微定住腳步愣了愣,然後心照不宣地繼續向各自要前進的方向奔去。
哦,看樣子今晚要幹壞事的不只她一個
當腦中浮現出“吾道不孤”四字時,盤元左的嘴角不禁微微向上彎起,只她的腳步依舊沒停,然後在巡過一圈自己所安排的暗樁,確定每個環節都沒有出錯,並終於由暗巷抵達那棟賀客滿盈、門前掛滿大紅“喜”字燈籠,且大門旁還矗立著兩塊金光閃閃的“為富有仁”、“祖宗積德”超大號金牌的宅邸旁時,一個飛身,將身形隱沒在簷間黑暗處。
“張大老爺,恭喜恭喜啊!”
“哪的話,請進、快快請進啊!”
就見金光燦燦的大門前,一個腦滿腸肥、全身穿金戴銀、笑得嘴都快咧上天的中年男子,一手熱情握著道賀人的手,一邊不斷回身斥著下人,“愣什麼愣,還不快把賀客禮送給李大人!”
望著一旁下人用雙手捧出、讓每個客人都笑逐顏開的貴重賀客禮——一塊如手掌般大小的沉甸甸金牌,躲在簷間的盤元左都不禁咋舌了。
果真是以財大氣粗著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