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雲並沒感到意外,也沒回頭,他知道,這雙手是屬於那個溫柔的她。
孔慈溫柔地道:“雲少爺,夜了,要好好保重身子,當心著涼了。”
說這話時,她的頭還是垂得很低很低,低得就如她的身份。
畢竟,儘管步驚雲已把她從侍婢主管手中救出,她已不須再受任何的刻薄,然而纖纖弱女何其飄零無依?好仍是婢奴,她很自卑
特別是步驚雲那種對所有人都漠然處之的態度,更令她許多時候都不知他是喜是怒,還是根本便對一切毫無反應?她有點無所適從。
她毅然抬首道:“雲少爺,別太介懷那斷浪所說的話,他年紀實在太輕。我知道,雲少爺並非單為幫主的面子解圍,而是真的為聶風設想因為,倘若聶風始終不跪,幫主始終下不了臺的話,那麼以幫主平素的作風,聶風也許會”
她沒有敢把那個字說出來,不過步驚雲已知道她是真的明白了。
不錯!以雄霸那種專橫恃勢的個性,世間沒有一樣東西是他不能得到的,包括弟子!
若得不到他,他只有把“他”變為“它”。步驚雲聽罷霍然回過頭來,幽幽的凝視孔慈,就像今日回望聶風一樣,他彷彿又找到另一絲微弱的光。孔慈也凝眸注視著他,徐徐道:“我相信,雲少爺所作的,聶風也一樣明白”
是的!步驚雲的用意,聶風是明白的!
可惜,聶風此際已無暇兼顧任何人了,他只是呆呆的坐在臥室一角,靜靜的回憶著老父生前的一言一語
他還記得老父這樣是為他好,而且老父有時候還會把他抱進懷中,教他寫字,由那時開始,聶風便一直在心中祈求,希望能長命百歲,到他長大後便會反過來關懷他,供養他,可是
及至孃親拋棄了爹,及至爹變瘋了,及至爹遇上鬼虎叔叔與杞柔姑娘,及至爹去找斷叔叔決戰,及至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來不及了,他已來不及長大,他那命途多劫、一生受孃親折磨不已的老父已經死了。
想到這裡,聶風又不自禁痛哭起來。
臥室另一角落裡的斷浪又何嘗不是淚流滿面?
他其實不比聶風好過多少,如今,他和聶風,都已成為無父母的孤兒了。
人間路,豈止悲傷滿途?
幸而,如今他的身邊還有聶風,一個他不感到陌生的人,一個令他感到安全的人!
但,不幸立即便再來了
就在門外!
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霍地,房門給人重重推開,那個今日伴在雄霸身後的古怪男人文丑醜已走了進來。
“風少爺,你沒有什麼大礙吧?”
聶風木然地搖了搖頭,也沒想到文丑醜會在此時此地說出以下的話:“幫主有令,‘風雲閣’既名‘風雲’,便應只供風雲居住,絕對嚴禁其餘人等在此寄住!”
這句話明顯是衝著斷浪而說,聶風、斷浪齊齊一愕,聶風情急問道:“那斷浪怎麼辦?”
文丑醜聳聳肩,答:“誰知道呢?”隨即又道:“不過屬下倒有一個建議,既然幫主並沒勒令斷浪即時離開,他大可留在天下會充當雜役,總較無處棲身為佳。”
斷浪先聞老父噩耗,現下又驚聞要離開唯一可依靠的聶風,焦急地搶著道:“充當雜役?那那怎麼行?”是的!南麟劍首之子怎能充當雜役?可是
“既然不行”文丑醜又狡猾地續道:“那你便只好離開天下會了。”
斷浪並沒有離開天下會,他終於留下。
說到底,以他一個八歲稚童,若不留在天下會充當雜役聊以維生,還可到哪?
此身猶如浮木,縱要飄泊也不知何處是歸途?他確實已無家可歸。
這刻他正身披一襲粗布衣裳,手端著盤子,盤子盛著四杯清茶,這四杯清茶是奉給坐在小几旁的四個人。
他已當了雜役數天,這數天他已給不少天下會頭目敬茶,有秦寧總教,有待婢主管香蓮,有文丑醜,還有各樣的人
他也曾聽過許多天下會員的竊竊取私語:“嘻嘻,那個就是什麼南麟劍首之子斷浪?
真瞧不出呢!好淪落啊”
“沒辦法了,你看他是什麼資格?還不是一副奴才相?否則幫主也不會只收聶風為徒了!”
這數日來,斷浪一直聽聞這些暗地裡的冷言冷語,他縱忿怨難平,胸有千般不快,也只得八歲,如何跟他們理論,拼命?一切都只得啞口忍受下來。
可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