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恕寬目光深沉:“今日你想的是一支軍隊,那麼明天,你會不會想,如果有一個國家,全權由她管理,不受半點掣肘,將來會變成怎樣的國家?”
莫火離目光一凜,沉聲道:“嚴大人什麼意思?”
嚴恕寬同是嘆道:“莫將軍,我無疑你之心,你我都受攝政王重恩,斷無負義之理。只是我很擔心,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我這般。那個人就算胸無野心,不在意權位,她的存在、她的名份,已經是很大的障礙,如果他平庸無能倒也罷了,偏她在胡作非為之外,又似乎有許多奇妙的本事。將來無論她是否有心,無論攝政王是否有意,總是一項隱憂。”
莫火離望著他,徐徐道:“嚴大人,攝政王也好,鳳翔公子也罷,再加上你和我,可以是王爺,是君主,是將軍,是大使,是大俠,但是在這一切之上,不要忘記,我們都是風靈國人。”
嚴恕寬微微一震。
莫火離一字一頓:“在一切的權位、利益、富貴、信念之上,還有一個大風靈國,是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共同保護的。以後,在你想著鳳翔公子和攝政王之分時,想著我們到底忠於誰時,請永遠不要忘記,我們最應該忠於的,是風靈國。”
嚴恕寬如被當胸打了一拳一般,退後一步,臉色一陣蒼白,卻又對著莫火離深深施禮,字字清晰地道:“多謝將軍提點,下官必銘記在心。”
莫火離雖然對嚴恕寬說了一番道理,私下裡,自己也很好奇雲鳳弦去幹什麼。當然,也無須他吩咐,有關雲鳳弦的動向,很自然地第一時間傳到了莫火離耳邊。
雲鳳弦向負責跟隨他計程車兵,詢問那次為了替他斷後,一共死了多少人,每一個死者的姓名,住在哪一營、哪一區,和哪些士兵交情好,然後,她就一一去拜訪。她也不要各個營區的將士迎接招待,自己跑到士兵的住所去,看到她全嚇得肅立致敬計程車兵坐下。
一開始士兵們見了她都拘束,可是,她自有一種很奇妙的本領,可以談笑風生,很輕鬆地與所有人打成一團。漸漸士兵們放鬆下來,忘掉了她高貴的身份。她問很多事,問大家的生活、大家的衣食、大家有什麼願望,笑著打趣,問大家家鄉可有老婆,做夢時,可盼著親親的妹子團聚。
然後她很自然地問起戰死的人,問起他們家鄉在哪裡、平時有什麼習慣、有什麼親人、平時常說什麼、死後留下了什麼東西。不是簡單的哀悼,不是公式化的問候,她問得詳細,甚至還掏出紙筆來記,甚至會在感動難過時熱淚盈眶,然後細看死者所留下來的個人事物。她一點也不煩地走了多個地方,問了許多人,勾起了許多悲傷,然後毫不掩飾地在人前落淚,責難自己造成的死亡,而向其他人道歉。
當普通人為保護上位者而死、戰士為保護高官而死,變成最尋常不過的事,不值一提時,她的行為令人感到震驚。
雲鳳弦整整問了一下午,然後招了十幾個軍士,帶著所有死者留下的東西,回了帥府,然後再帥府挑了一間最大最寬敞的房間,開始擺弄起來。
莫火離很快知道自己府裡,多了一間念堂。
房間上門“念堂”二字,是白紙黑字,紙白不染塵,墨字端凝,黑白之間,一片沉肅。然後,莫火離走進去,在進去之前,他大約已猜到裡面會是什麼,他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座座冰冷的靈牌。
但那裡沒有靈堂,只有一張張的桌子拼在一起,桌上放著一個個的盒子。
第一個盒子裡,有一件縫了無數補丁的衣服,和一串串擦得很亮的錢。盒子下面,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字。
“李大牛,問川郡沆縣人,年二十五,未娶妻,父早亡,唯高堂老母猶在。因家貧,無田無地無房舍,無立錐之地,只得投軍,以微薄軍餉,奉養母親。平時最愛做的事就是,算自己當兵三年,賺來的軍餉,除母親衣食外,應該還能存下一點,將來回家之後,可以買一塊地,奉母安老。於子甲年二月五日,阻擊炎烈軍之時失蹤未歸。所積軍餉三百二十錢,不及帶給老母。三年當兵,不曾回家望過一眼”
第二個盒子是
莫火離慢慢地走過去,看過去,整個堂內安靜得只剩下他自己的腳步聲。然後,他聽到,心口有什麼破裂開的聲音,耳畔似聽得無數次血戰時,死去戰友的呼喚,眼中曾見那些戰死同僚的笑容。
“這是臨時弄的,很粗糙。以後,應該刻一塊匾,不用太豪華,但要沉靜端肅些。還有這些遺物,都是我從死者遺留下來的東西里挑的,以後應該用盒子裝起來,每個人的事蹟,要用木頭或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