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你犯的事比我想象中的嚴重。”袁蔚中也很洩氣,他再次短暫接觸人煙的這點時間,只夠他置下了部分外用傷創藥,幾支火摺子,還有一點簡直微不足道的乾糧。“滿城都是我們的畫像,你覺得現在我們去當人型版過街老鼠會很好玩嗎?”
還好他有先見之明,把葉玄清藏好在城外,自己單身闖進去也不過仗著逃跑的功夫高強。
“通緝?”
葉玄清臉色一白,雖然他是沒膽子去驗證袁蔚中所說之事,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已經平息了近十年的浩劫,為何又重翻波濤?
父親對他最後的交待,就是永遠也別想為家人復仇,帶著蓮華好好地躲起來,葉家子弟從此不入仕,不入京。
他流著淚答應了,不過心有不甘。所以偷偷地把那道害死全族的聖旨留了下來,不敢說期望有一天能沉冤得雪,但至少這是證明父親無罪的唯一證據。也是為人子的他想盡的最後一點孝道。
但這也是他的禍端。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日暮,途窮。
袁蔚中一手牽著馬,一手拉著明顯茫然的葉玄清,緩緩地走在光線愈來愈差的林間。
“打算?”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還能有什麼打算?
他曾經發憤過,也自暴自棄過,短短二十年,彷彿就將別人的一生都過完了似的,前後太大的反差讓他難以調適。但後來他也想通了,認命了,認為自己活下來的責任與願望就是讓倪老管家夫婦能安享晚年,還有把蓮華照顧好,報答戰家拼死維護之恩。
但不過一夜之間,所有的事又翻倒重來,將他的才剛剛安定的世界又顛覆了,現在的他找不到自己的目標與方向。
如果一味地逃避卻還只是換來這種結果的話,他們想將他這前朝名相之子逼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
葉玄清倏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悲憤,他不想讓父親含冤莫白,他要把真相昭諸於天下。哪怕為此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既然逃避不是辦法,那就只有迎戰命運了——至不濟,由他出面在明,把所有的罪責承擔,可換來蓮華後半生平安,也已可報答當年戰家的顧惜之情。
主意打定,葉玄清轉頭看向還在等自己一個答覆的袁蔚中,淡淡地道:“我想去四川。”
當年他能順利逃出,除了戰家一力保送外,還有隱居於蜀地的一名高人出手相助,在離開之時,他聽從父親交待,把那繫著全族血仇的重要證物託付此人收藏。
現在他想拿回那件證物,自然得入川尋人。
“四川?”袁蔚中低下頭,從懷裡摸出一份地圖,攤在地上就著微光仔細檢視。“如果沿驛道,大約要走一個半月的時間。但我們不能在任何一個城鎮集市露面,道取廣西,經黔貴高原,然後從渝州穿過去,是十萬大山的山脈,按我們的速度,可能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我們?你要跟我一起走?”
葉玄清微有些吃驚,他本以為此刻他們就該分道揚鑣,袁蔚中入城看到形勢嚴峻,當也不願再與自己有任何牽連。
可是他居然還選擇與自己同路,甚至不問緣由,不問這樣做是否值得。
這個男人,一開始出現,只不過是一個掀穿了他騙局的閒人,然後,進化成一個叫人又氣又惱的縣官登徒子。漸漸多瞭解他之後,發現他與想象中的並不太一樣,他居官位,卻不見得好入仕謀權,只是為官尚屬清正;他好男色,卻絕不騷擾不甘願之人,頂多言語擠兌挑逗,勉強可以說得上是個君子。到現在,他救自己一命,之前可以說是因為他完全不明究裡,但入城看到朝廷檄文後至少應該明白自己是個身份特殊的麻煩人物,卻沒想過將之縛綁邀功,還真有和自己一同逃亡的打算。
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父親以前曾經教誨過,若有人巧言令色,必有所圖,需多加警惕。可是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那個有利可圖的葉家公子,身無長物,他還能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
葉玄清看向對面的人,可是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他只看得到袁蔚中眼中一閃一閃的亮光,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有辦法啊,把你這樣一個只會騙人卻不會騙畜牲的人丟在山裡,我放心不下。”
袁蔚中聳聳肩,四下裡收集枯樹老枝準備燃火,嘴裡還不忘嘲笑在此之前,葉玄清餓到看著兔子與兔謀皮,想哄它學幾百年前的那隻蠢祖先一頭撞死在樹幹下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