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兄臺有貴恙在身麼。”再展眼看看垂著的那塊翠幕,眼中很有點嚮往和失望。
跟很多人一樣,他也想借買畫之機一睹如畫才女的芳容。他來過三次,卻只看到過她一面。而左如畫的畫既不題自己的名字,也無印信蓋戳。因此,他連對著畫遐想的空間都受限制。
他看不到翠幕後的女子,卻忽然聽得那裡一個文雅溫和的聲音在說話:“宋公子,多謝你照顧小妹的書畫坊,請慢走。”
“哦,不客氣,不客氣。”宋公子笑了,“姑娘忙著,小生明日再來。”
“好。”
宋公子歡歡喜喜地走了。
左如畫又淡淡地道:“王大人,您不是說今日要轉回本縣的嗎?不該啟程了嗎?”
王素明知這是趕他的意思,卻毫不理會,只望著那幕布出神:“再過一刻,過一刻再走。”
左如畫便不再理他。她知道這位知縣大人想幫她,心裡存著善意,可她不願接受。接受幫助有時候需要付出代價的。
忠叔也不理王素,卻也沒有給他臉色。
“如畫姑娘,我也想作畫了,想請你指教。可否給我一支筆?”
很快,她伸出手,將一支筆和一方小硯遞給他。
王素會畫畫麼?
不會。
他沒有學過作畫,亦不會工筆寫意潑墨,但卻很擅長一樣:畫美女。那是他年輕時流連煙花巷所練就的技藝,已經十幾年沒動了
外面依然有風,盆竹颯颯微響。
王素眼睛發著亮,凝神冥思良久,終於大功告成。
又看了一遍,他將這幅畫遞進翠幕裡。左如畫收了。
“姑娘,我少有閒暇,不知何時能再見姑娘。只是,若此地待不下去了,歡迎姑娘來敝縣找我。”
左如畫沒有應聲。她在看那張畫。
王素畫的是一座破敗的大宅院。大門緊閉,長滿了已經乾枯的藤蘿,門前,一個女子側身站著,抬頭凝望頹垣內的景象。
她的眼中落下淚來。這,是她和她的家。不為人知的傷痛往事,這個人竟然能知曉麼?竟然能猜到麼?
“姑娘保重,他日再見。”王素不再囉唣,振衣走了。
夜幕降臨。
禰青已捱了一百杖,躺在獄中。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兩股及臀皮開肉綻,實在痛極了。
他開始痛恨這樣的狀況。三個月前,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有被官府投入大牢的一天,今天,他卻是真的如魚肉一般被衙役們放在刀俎間擺佈。
這就是閒閒想要的結果?
他開始恨了。恨她。
勞累、風寒加上突如其來的憂思令左如畫病倒了,她不能親自去看禰青,便囑咐忠叔往牢獄裡送點食物和藥。而今夜的禰青註定不會寂寞,嶽閒閒來看他了
她兩眼腫著,平靜地看著牢房裡面那個傷得不成樣子的男人——他亦驚訝、愧疚、熱切、疼惜地看著她。
“我是來告訴你,不管你以後到了那裡,都好好活著吧。”
禰青點了一下頭:“我記住了。你會否好好活著?”
閒閒慘笑:“我自然會好好活著,我還要奉養我娘,照顧弟弟妹妹。如果有哪個村裡的人肯娶我,我也會嫁給他,好好地過日子。”
禰青笑道:“那我還活著做什麼?”
“如果你想死,你可以去死,去向我爹的亡魂賠罪。”閒閒說完這一句,轉身就走了。
禰青大笑起來。這一笑,扯動傷口,痛得撕心裂肺
昨夜誤殺了閒閒的父親之後,他還有過另外一種打算:到岳家搶了閒閒出來,迅速帶她遠走高飛。她將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而她的家人也將找不到他們,他與她就可以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當時,他沒有這麼做。現在,他覺得自己應該後悔。
他不後悔。他已經有了新計劃的端倪。
十日後,兩名衙役押著禰青上路了。
大病未愈的左如畫等在縣郊的路邊。
衰草披離,薄霧飄渺。終於看到披枷戴鎖的人與官差走來。她腳下軟綿綿的,迎上去,先向兩個官差施了禮。
禰青不免生疑,望著這個女子。
“恩公。”
“是你?”
左如畫微笑:“是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只可惜我如今雖非落魄,卻仍不寬裕。”她知道自己手裡這五兩銀子是不足以還給他“報恩”的,便向兩位官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