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樹汁把自己的臉和手染成了古銅色,看起來就像個常年頂著烈日做農活的莊稼漢。他扯了扯包著頭髮的布巾,淡定地說:“若我直接見她們,她們必會表現出最好的一面,而我想看的,是她們最真實的一面。”
唐小棠只得無可奈何地道:“隨便你好了,不過你就算打扮成這樣,也會被認出來的吧?”
顓頊漠然搖頭:“認出來,又如何?認出來以後的反應,才更耐人尋味。”
唐小棠不說話了,她隱約感覺到顓頊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顓頊向來是個喜怒無常、挑剔苛刻的人,硬要說哪裡不對勁,好像也說不出來,就像是和平時沒什麼區別一樣。
顓頊端著茶水果品去考核“面試者”,唐小棠便和三五個鳥官一起,跟在他後面,記錄他考核的結果,順便從窗縫往裡瞧。
第一間房,十二個姑娘或坐或站,個個神情忐忑,彼此都不講話,顓頊端著茶水進去以後,她們馬上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問他知不知道何時顓頊大人才接見她們,顓頊一概不回答,放下托盤,就站在門邊垂首而立。
有姑娘嚐了一口茶,露出嫌棄的表情,嘟囔著道:“都說大澤是最富庶的地方,金天神樹內竟用這種劣等茶葉招待客人,真是瞧不起人。”
立刻就有人譏諷過去:“還什麼都不是呢就挑三揀四,這要是成了帝妃,還不狂上天去。”
前面那個不服氣,又反諷回來,一來二去的,整個屋子裡的人全都吵了起來,相互推搡,罵得一個比一個難聽。顓頊默默退了出去。
第二間房,姑娘們或有彼此認識的,小聲交談著,見有人送來茶點,一姑娘十分不客氣地責備起來:“人都快渴死了才送來,回頭我見了顓頊大人,定要讓他狠狠責罰你們這些不中用的下人。”語氣中透出的自負之情,似乎早已認定這帝妃之位非自己莫屬了。
“瞧她那樣”熟識的兩個姑娘湊在一起小聲議論,臉上均是鄙薄之色。
第三間房,顓頊進門後,就有姑娘熱情而不失溫婉地湊上來詢問,或許是她態度較好,顓頊答了一句自己只是個端茶倒水的詳情不知,那姑娘抿嘴一笑,從荷包中摸了一塊銀錠子塞過去:“小哥辛苦了,一點小意思,還望小哥若是見著了顓頊大人,替我美言幾句。”
顓頊既不答應也不拒絕,接了過來,其他姑娘一看,哪會服氣,一個接一個地爭著給他塞金銀首飾,最後顓頊捧著滿滿一大盤寶貝走了出去。
第四間房,顓頊進門時,正見一名長得冶豔動人的女仙正傲慢地抄著胳膊,下巴抬得老高,輕蔑地看著面前被她一耳光甩得摔坐在地上的另一名女仙。
“就憑你這姿色,這修為,也敢來這裡獻醜?也配和我共處一室?”癱坐在地的女仙樣貌並不出色,在那高傲女仙的譏嘲話語中,捂著通紅的半張臉低聲啜泣,周圍其他人或恐懼或憤慨或麻木,無一人上前勸阻或安慰。
第五間房,一女妖見來了茶水,便主動笑道:“可算有喝的了,姐姐妹妹們都渴壞了吧?”笑吟吟地上前接過顓頊手中的托盤,端到桌上,親自端起茶壺給每個杯子裡都斟滿熱茶。
她十指纖纖,指甲用蔻丹塗成鮮紅,輕輕一彈,幾不可見的粉末從指甲裡落入杯中,無色無味。
第六間房
第七間房
挨個兒看下來,連唐小棠都不禁要嘆氣了,難怪人們都說易得無價寶難求一心人,顓頊的身份高貴,想要做他妻子的人確實是數也數不清,可這其中真正品格端正,溫婉賢淑的又有幾個?嫉妒、傲慢、不擇手段女人的種種醜惡面在這次相親大會中暴露無餘,她光是在外面偷聽偷看,都覺得甚是悲涼,顓頊身處其中,真不知心裡會是個怎麼滋味。
時至中午,顓頊已經陸續考核了近千名女妖女仙,竟無一人合格,名簿上登記的三千餘人實到兩千七百一十一人,截至正午,已經有近百人死於互鬥,另有三百餘人不同程度受傷,主動棄權退出的,多達八百人。
鳥官來彙報情況時,少昊、囚牛、顓頊正和唐小棠一行三人同桌吃飯,顓頊面上不見喜怒,沉默得可怕,少昊微微嘆了口氣:“知道了,下去吧。”
“對不起我沒把事情辦好”唐小棠內疚地劃拉著碗裡的飯。
好好的相親大會,變成了找氣受,顓頊一上午見了那麼多人,九成九的都是內心陰暗,品行不良,他本人還不慎被誤傷,幸好沒造成什麼嚴重後果。唐小棠幫過那麼多人,第一次嚐到好心辦壞事的苦果,想到顓頊之前對自己多有關照,心裡說不出的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