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德帝喂完了水,將水盞遞給夜鶯拿下去,看見曦雨枕下露出一角書冊,小心翼翼地抽出來一看,正是自己一直想讀卻怎麼也找不到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不禁一笑,一手輕壓著曦雨的被角,一手翻到上次看到的那一頁看了起來。
外頭有人小聲低喚,曦展站起來:“大夫來了,臣去領他進來。”臨走前瞟過去一眼:“夜鶯,好好伺候。”
夜鶯急忙輕聲答應。
雍德帝根本不管她還在一邊看,起身坐到床頭,伸出雙手將曦雨輕輕托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阿雨,快醒醒。”
曦雨迷迷糊糊地剛睜開眼,就被一方熱水浸溼的帕子蒙在臉上,將她的臉擦過一遍。
“似月?還是夜鶯?怎麼手勁兒這麼大”她嘟囔著,清醒過來,眼睛完全睜開,眼前卻出現了皇帝的臉龐。
曦雨一怔,愣愣地看著他。
“茶。”雍德帝一手攬著她,向夜鶯吩咐。夜鶯端過溫水來,他接過,湊到她嘴邊:“怎麼就把自己折騰病了?嗓子啞成這樣。”
曦雨就著他的手,咕嘟咕嘟地把溫水都喝下去,他又輕拍她的背,耐心地:“喝慢些,別嗆著。”
曦雨一氣喝完,靠在他的肩上,本來想裝出幾滴淚,但不知怎麼,還未醞釀醞釀情緒,淚水就充盈了眼眶。
“這是怎麼了?”雍德帝微訝,柔聲問。
“熱。”曦雨鼻音重重地哽咽。
皇帝拿過一邊的小襖,給她裹上:“等大夫來開了方子,煎藥給你喝了退熱。”
曦雨掙扎著離開他的肩膀,往一邊挪。
皇帝臉一沉,還沒等他開口,曦雨先說話了。
“太硬。”
微微的怒氣化為啼笑皆非,他拿過大大的靠枕,墊在曦雨背後,給她把汗溼的額髮捋到腮邊。
曦雨立刻抓住這個機會,乘勝追擊,眼淚汪汪:“我不要進宮。”
“為何?”雍德帝低頭輕輕親了她一下。
“我怕。”曦雨抽噎著。
“怕什麼?有朕在呢。”
“你才不可信,你騙了我,你是個大騙子。”曦雨繼續抽噎著嘟囔。
皇帝失笑:“這一病,越發孩子氣了。”親暱地刮刮她的鼻尖,這個動作引得曦雨微微失神:這是林子晏常做的動作。
“反正我不,我還小,不要離開家。”曦雨燒得臉頰通紅,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雍德帝看著她,覺得心裡有一潭溫柔的水正在沸騰,沸騰的泡泡正緩慢地溢位來,把所有都淹沒。他柔聲:“那就還按咱們說好的,等你二十歲。”
“好!”曦雨大喜,還帶著淚就向他大大地笑。
雍德帝揉揉她的頭髮,往旁邊讓開,示意夜鶯上來替曦雨梳頭整衣。
曦展帶著黃大夫進來,在門口處被幽靈一樣出現的陳堰嚇了一跳。
陳堰搜過了黃大夫身上和藥箱子,才放他進去。
雍德帝隱匿在暗處,並未在外人的眼前出現。曦展一眼掃過去,暗暗地鬆了口氣。
“姑娘是受了風寒。現正是倒春寒的時候,切記不可穿得太單薄了。”黃大夫診過脈,開了方子,叮囑了幾句,被曦展重新送了出去。
“閉上眼睛,朕給你念書。”皇帝重又坐到她床邊。
曦雨乖乖地閉上眼。
“寶玉笑道:‘妹妹,你說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寶玉笑道”
還沒等他念出來,曦雨“噗嗤”一聲笑了:“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
雍德帝狠瞪她一眼,一個爆慄敲在她頭上:“生病了還不老實!”
曦雨嘴角彎起輕笑,卻看不清她眼裡的神色。
兩人彷彿又回到了在書閣的日子,林子晏日日為鳳曦雨讀書,只有那不一樣的面容、旁邊站著的不一樣的人提醒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
戰國策·燕策二
事態發展得很快,或者說,皇帝動手得很快。
申氏、李氏、言氏這些世家大族在京城的府邸,很快被抄了。京城四門封鎖,從這天起十日內不許進出,神策軍分成小隊,帶著弓箭在京城內外不分晝夜地巡邏,射下了所有從城中飛出的可疑鳥類。
但是這只是鬥爭的開始——世家的根基並未動搖,而皇帝在封城那一日派出奔往各地的神策軍,才是他的殺手鐧。
五日後的深夜,街上突然喊殺聲大作,火光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