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不過是想親手給你做兩件中衣。”秦空醉將膝上未做完的衣衫收起來,小心翼翼地取下琉璃罩,吹滅裡面的蠟燭:“多虧有這盞琉璃燈,又亮燭火又不晃動,看著還這般好看,要不是有它,在燭火下面做活,眼就熬壞了。往後你晚上溫書,就點這盞燈罷。”
趙慶蒔知道這盞琉璃燈是她從太樂署帶出來的,秦娘子面上風光,但私財確是沒有的,她的嫁妝除了端陽公主賞的幾副頭面、山陰公主私底下送的幾畝田地,便只有偷偷攢下的百兩紋銀,還有就是幾樣看著不貴重卻著實精巧的小東西。這盞琉璃燈便是其中一件,琉璃燈罩上玲瓏浮凸,雕著錦鯉戲蓮葉,做工精美無比。
秦空醉見他眉毛微蹙,仔細打量琉璃盞,自己也想起舊日之事來,不禁也斂去了歡容:“這是往年鳳國公府的三小姐送我的,便是如今康親王妃的妹子。那時她要給外祖母慶壽,和著我作了一出《閨塾》,一出《遊園》,倒也相處了幾個月。箱子裡收著的那幾件蜜蠟九連環、青金水滴墜都是她送我玩的。”
趙慶蒔早已知曉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翠生生”、“豔晶晶”幾句,況且皇帝陛下與這位姑娘的有些事,也在貴族間悄悄地流傳。彭淑妃執掌宮闈,鳳小姐是怎麼不見的,原因又是什麼,許多人心裡面一清二楚,只不說出來罷了。他初入官場,自然避開了一些會惹禍上身的話,但此刻看妻子難得露出這種難過的神色,不禁輕攬她的肩,輕輕撫慰。
秦空醉眼神有些迷離,回憶著當初的那些日子:“她那時正被家裡掬著學規矩,再者康親王妃也要出閣,我那時還是個樂籍,自然要有歌伎的樣子。不過三小姐極貼心大方,有一回我不過隨口說了一句燈火不好使,她隔天便送了我一盞這個琉璃燈,全是鳳府自己造的,市面上沒有,也是她嫌燭火晃眼,鳳國公爺才專門挑工匠做了幾個給自家用。還有那些九連環、水滴墜,也都是她送我的小玩意,解了我不少煩悶。”她想想又突然笑:“那些日子可是我重遇你以前,過得最好的日子。有新戲可學,有新曲可唱,她不但會唱那‘崑腔’,還會什麼越調、黃梅腔,唱了許多好曲子。那時我身份低微,她也不敢和我多親近,不過她幾次三番地助我,我心裡都記著。”
將來若是能夠,必當好好報答她。”趙慶蒔點點頭。
秦空醉瞅瞅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有些感慨又有些難過:“那時她似看出我心灰,便沒教‘春香’的唱詞兒,先教了一首《標目》,是這麼說的:‘白日消磨斷腸句,世間只有情難訴。玉茗堂前朝復暮,紅燭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我聽了又勉強振作,誰知沒過兩年,竟真等到了這‘紅燭迎人,俊得江山助’。如今咱們日子好了,但勸我的,反倒沒個好下場。”
“寬寬心,別再想了。”趙慶蒔柔聲說。
“嗯。”秦空醉點點頭,想想又笑:“小時候的犟脾性,這些日子又被你慣出來了。六品的命婦不必入宮請安侍奉,否則讓我去向淑妃娘娘叩頭問安,這心裡頭還真有些膈應。”趙慶蒔失笑,拿手指刮刮她鼻子:“我十年寒窗,為的不就是這個?”夫妻二人調笑了一陣,相攜睡下了。
雍德十五年臘月初八,正是家家戶戶架起鍋煮臘八粥的日子,卻有從端陽公府來的女官敲響了趙家的門:“公主請趙夫人過府說話。”
秦空醉有些忐忑,當初端陽公主向太樂署開了口,她才如此輕易地脫身。可是她平日多在山陰公主跟前,端陽公主也並不怎麼親厚。況且這位大長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親姐,也是孝恭文皇后嫡出,一向自重身份,從不肯像山陰公主那樣,和伶人靠得近。這一年多里,他們夫妻感念端陽公主恩德,逢年過節都向端陽公府送禮問好,端陽公主偶有回話或賞賜,但都淡淡的,秦空醉也識趣地不去套什麼近乎。今日突然派人來請,不知是何用意。
“請女師稍待,我去整理一番。”隨公主出嫁的宮中女官,出宮後被人喚作“女師”,秦空醉不敢怠慢,忙到後頭換衣裳。說實話,她在太樂署時就有些怵這位大長公主,現在對她多了感激,但還是怵。但此刻趙慶蒔到翰林院當值去了,她也只能有些忐忑不安地上了車。
端陽公主裹著一身灰鼠襖兒,似乎心情極好,手裡摩挲著鎏藍琺琅手爐,頭上明金的朝陽五鳳掛珠釵亮晃晃。待秦空醉行了大禮,便命她起來,賜坐在一邊的暖炕上。
“按理兒你現在也是朝廷的命婦,不該再提以前。但我這兒倒有一件關緊的事,少不得要問問你,你也別多心,並沒有別的意思。”端陽公主噙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