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再次看了看專心切雞蛋的莊齊,微微皺眉的樣子那麼幹淨好看,眼眸深邃,卻一眼都沒有看她。她深吸了一口氣後,走出了家門。
聽到關門聲,莊齊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站起來,默默把剩下的食物倒掉,洗乾淨碗筷,擦了桌子,再把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放到洗衣機裡。
所有事情做完後,才七點半。
他靠在沙發上,仰頭出神地看著天花板。
忙了太久的人,一空下來反而不知道要做什麼了。那種感覺很微妙,就像是,窮了太久的人,一旦有錢,到了商場卻是茫然。
莊齊一直是個很忙的人,就算不忙,也會試圖讓自己忙起來,對於他來說,生命的意義就在於高效運轉。他做任何事情,都追尋意義,他常常不解,世界上有那麼多可做的事,重要的事,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寧願選擇窩在沙發裡吃著零食看著肥皂劇也不願意站起來做出改變。葉語鳶以前嘲笑他太好勝,他欣然接受,對他來說,那根本就是個優點。
莊齊性格里固有的東西鑄成了今天的他。他是名醫,是莊院長,人生順風順水,他該驕傲,該感激,該慶幸自己至今為止做出的所有選擇,因為它們無一不證明他對了。
可是他不懂,為什麼越活,越覺得挫敗和無力。原來那種因為一點小事而高興的情況再也不會發生了,他的幸福需要更大的野心和成就來補足。他像頭不饜足的野獸。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腦海裡驟然浮現餘聲的臉,他一驚,猛地睜眼。
從昨天到今天,他一共想過她三次。
第一次在葉語鳶洗澡的時候,他看著轉賬簡訊,想她明明缺錢,為什麼還這麼執拗地拒絕自己的幫助。
第二次是入睡前,他想起那個叫萌萌的小女孩可愛的模樣,想著孩子的爸爸該是個長相英俊的男人,餘聲讀書的時候很是花痴,總會叫嚷著哪個男明星最帥,以後要嫁給他。莊齊每次都會嘲笑她,你又不漂亮,能嫁出去就不錯了,你當帥哥眼瞎的啊。
然後她臉紅地問他:“那你眼瞎嗎?”語氣小心翼翼到極點。
莊齊不自覺苦笑。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竟記得這麼清楚。他一直自認不是長情的人,甚至是涼薄。
不過那個男人,檬檬的爸爸,也太過無能,居然都沒法給他們穩定安逸的生活。他想到餘聲生滿凍瘡的手,心裡悶悶的。這麼多年過去,她一點都沒有變聰明。還有姜弋又是怎麼回事?他們難道不知道,已婚人士和異性交往理應保持距離嗎?
他越想越煩躁,乾脆穿上外套開車出門。
其實莊齊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只是漫無目的的轉著。很久沒有開車兜風了,更沒有好好看這座城市,此時此刻才發現,這座城市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那麼多變化。城西原來的那條廢街,他和餘聲小時候經常去捉迷藏搭城堡,如今已經高樓林立,沒有從前的一點痕跡。還有那個小廣場邊,賣老冰棒的老爺爺,棉花糖的阿姨,烤串的大叔,堆砌了他們一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的人,都統統不見了。
小廣場成了大廣場,中間有巨大而絢爛的噴泉。天氣很冷,莊齊卻從車裡出來,坐到噴泉邊的長椅上,看著周圍的行人,有些恍然。
“叔叔,你要買花嗎?”一聲略顯稚嫩的聲音脆生生響起,莊齊看了低頭,看見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手裡捧著一大束花仰頭問他,不遠處,她穿著樸素的媽媽衝他笑著點了點頭。
那小姑娘的樣子讓她想到了檬檬,也是這麼大而亮的眼睛。莊齊心下不忍,買下了所有的花,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髮:“天冷,和媽媽早點回家吧。”
“謝謝叔叔!”
莊齊望著她跑開的背影,又低頭看看手裡的花,不禁苦笑。這花看著並不名貴,就算帶回去,葉語鳶也不會喜歡吧。不過他本就沒想著送給她,他這輩子就送過一次花給別人。他覺得,以後都不會送給其他人了。
他還在胡思亂想,耳邊再次傳來孩童的笑聲,他神經過敏地掃了眼周圍,忽然站起來。
不遠處,長相稚嫩的小女孩和表情酷酷的小男孩牽著手奔跑著,後面的老人家不停說著:“慢點慢點!當心摔著!”
那個熟悉的場景,長久的存在在遙遠的記憶裡。
等到他們走近了,莊齊才發現,那個小女孩,是檬檬。檬檬似乎也認出了他,愣了一下,一時沒注意到腳下,重重摔了一跤,耳裡的助聽器同時摔落在地。
女孩的表情陡然變得驚慌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