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將人影投落斑駁的在牆上,似亂舞的群魔,只能看得到那模糊的輪廓卻看不清輪廓之中的真面目。潮溼的空氣間飄著一縷似有似無的黴味,順著溼氣鑽入鼻尖,令人不寒而慄。
涼塌上,枕冷衾寒,冷壁孤燈,一個憔悴虛弱的女子裹著素緞錦被,臉上蒼白的彷彿毫無血色,朱唇上的殷紅彷彿正一點點褪去。
紫鳶守在床榻旁,目不轉睛地盯著素蝶,生怕錯過每一個甦醒的跡象。
絮亂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彷彿失去了節奏,似萬千烈馬踩過般凌亂無章。
紫鳶看著素蝶蒼白如紙的臉,臉上寫滿了憐憫之意。進來之前一切無恙,為什麼她會無端昏迷在這裡,而且出了事以後還虛與委蛇地留住她們,若不是心中有鬼就是另有所圖。
也許是聽了太多的流言蜚語,也許是對深宮的瞭解讓她養成了隨身的戒備,此時此刻,除了她自己,她再也不相信深宮之中任何人施捨的善意。
方才皇上來過,他默默望了素蝶片刻便一走了之,也許這就是帝王之愛的。再多的榮寵,也不過是一眼就能看夠的。他永遠不會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浪費多一點的時間。
至於銀妃,自從方才千方百計地留住她們之後,她便再也沒有看過她一眼。
也許,她正是知道皇帝寵愛素蝶,所以投機取巧利用她們引來皇帝,藉此獲寵。
眼裡多了幾分淡淡的傷感,紫鳶不動聲色地看著素蝶,眸中的哀傷之意除了她自己再也無人能看到
長春宮內,銅花鏡前,一個修長白皙的玉手輕輕拂過沾滿煙塵的銅鏡,纖細如玉的手指將汙垢一點點略去。銀妃獨坐梳妝檯前,手指輕輕釦住錦盒,伴著一聲沉悶的聲音,久年封鎖的梳妝盒再次被開啟。
身旁空無一人,多年來的無人問津讓這銅花鏡染上了厚厚的煙塵,似欠下的種種惡果,終到了演變成報應的時刻。
過往似電石火花般從記憶中飛速掠過,彷彿是殘破的記憶,前世的孽債,她用盡了一輩子試圖去躲避,到頭來卻還是不得不面對。
目光輕輕掃過收悉不過的錦盒內,那精緻絕倫,雕工精細的步搖玉簪都依舊完好如初,彷彿還似當初那般繁華璀璨,彷彿一切都還未曾改變。只是此一時非彼一時,所謂的榮寵,於她而言,不過是又一番的索取與利用罷了。
乾澀的唇瓣輕輕貼上紅紙,胭脂似殷紅的烙印,燙上泣血的傷口。胭紅染過的雙唇,全是血淋淋的傷口,時刻提示著過往的不堪。
手指緊扣著青絲,將其輕綰成一個髮髻,用一根簪子固定。如今已經無人為她梳洗,她要做的一切,都要親力親為。
臉上塗上一層脂粉,雙手精心繪製著兩道柳眉。鳳眼,瓊鼻,朱唇,經過一番修飾打扮,原本面色蠟黃的臉如今卻風華如初,多年的苟且偷生,唯一不變的竟是這副還有利用價值的容顏。忍住心中的厭惡之感,她拾起那梳妝盒中的步搖,將其斜插在髮髻之上,蒼白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生氣。
女子為悅己者容,而她的美色,卻是用來作為報復的工具。以色誘人,不僅僅是她,貫穿整個六宮,若要留住君恩,六宮的女子只有這一個選擇。
只是景物猶在,人事都已事過變遷,面目全非。
歲月碾碎了太多東西,她曾經也似嫻妃那般愛過,恨過,善良過,單純過,她也曾妄想仰仗著帝王聖寵在六宮平安度日。但一切不過是痴心妄想,她的忍讓換來的卻是六宮之中無休無止的妒恨和得寸進尺的算計。
就在有一天,她忽然明白,帝王之愛不過是種種怨恨的開端。她握不住,也玩不起,所以她寧願與一個平凡人相互傾心,安穩度日。
宮裡的隔牆之耳從來都沒有斷絕過,那些似豺狼虎豹的妃嬪們,步步緊逼直至絕路,就連她最卑微的一絲要求也不能滿足。在她們迫不及待的剷除之下,他被株連九族,她被廢黜冷宮,兩人之間從此陰陽相隔。
這些年來,她日夜青燈伴苦佛,以為可以就這樣了此殘生。她不知道這些年來自己是怎樣熬過的,也分不清楚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也許生與死的價值對於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根本就不重要。
但為什麼就算把她逼得窮途末路,她們還是不肯放過她,甚至也她的父母,也要一併葬送在她們的狼子野心之中。
梅妃,一口恨意湧上胸口。銀妃狠狠咬破嘴唇,一絲腥甜之氣湧上舌尖,滿心的恨意再也抑制不住。梅妃,你這個賤人,欠下的血債,我定要你一一還來。
長春宮外,飛花如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