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微道:“不必了,今日難得沒有綿雨,你喚他來大堂吧。”
“是。”兩鐵衛齊聲應道,起來旋身就走。院子裡起了一股穿堂風,秋天的袍子掛在他們身上,空蕩蕩的被穿堂風吹得鼓了起來。
四郎盯著兩個侍衛的背影看了看,覺得兩人廋得叫人心驚,便小小聲問崔玄微。“你虧待自己的侍衛了?怎麼廋成那樣?”
崔玄摸摸下巴,疑惑道:“往日不覺得,經你這麼一提,的確是瘦的有些詭異了。我記得以前老莫是個人高馬大的北方大漢啊。所以說那客棧邪門,就像是裡頭有個會吸人精氣的妖怪一般。起先我並沒有搬家的打算,只是將你給我的符篆隨身攜帶著。自正月初一日食之後,我身邊的幾個侍衛也不知怎麼回事,都一日日沒精打采起來。有的舉止還十分古怪,就和丟了魂似得。都是千軍萬馬中過來的人,走個路都會不小心跌破頭或者劃傷手,雖然只是小傷,可到底是不吉之兆。還有一個,青兒從那天開始,便總做惡夢,三天兩頭生病。鬧著要我搬出去。我心裡十分擔憂,總覺得繼續待下去會出事。自己的性命無所謂,卻不忍心身邊的侍衛以及青兒受我連累。因此,昨日師父一提出要我來有味齋住幾日,我便連夜讓侍衛收拾行李。你也知道,師父早給我算過命,說我今年會有個桃花劫。我很擔心應在這上頭希望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崔玄微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崔玄微的話音剛落,院子裡無端颳起一陣小風,四郎恍惚間聽到牆外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好像是個男人的聲音,轉頭四下看了看,見臨山那扇鏤空的窗戶邊隱約有一張男人的臉,一閃就不見了。一回頭,又看到二樓木製的窗戶邊站著一個人在往下看,是個下巴尖尖的少年,穿著褻衣,披散著長髮躲在窗簾的陰影裡。
“青兒?青兒是誰?不會是嫂子吧?也不帶來我看看。”四郎回過頭,指著那個如同幽魂一樣的人影,疑惑地問:“那是誰?怎麼在你屋子裡?你說的青兒不會就是他吧?“
“四郎,”崔玄微攬住他的肩膀,笑著教訓他:“可不好胡說,這是宇文世侄,並不是什麼嫂子。他家裡出了事,曾經淪落到異族土地上去過,所以脾氣有些古怪,不過心腸是好的。吃過你做的鴨子之後,宇文可是對你讚不絕口,總說要看看你呢。他身子不好,在屋裡睡覺,此時大約也是被烤鴨的香氣從睡夢中喚醒了吧。可見四郎你的手藝真是出神入化。”
四郎覺得剛才宇文青看過來的眼神不像是誇讚,不過,或許是自己看花了眼也說不定吧,。因為有一個瞬間,四郎恍惚看到宇文青的背後似乎還站著一個人,不過既然剛才他指給崔師兄看,師兄沒有半點反應。也許那人形真的只是屋中傢俱投下的陰影吧。
將做好的菜一道道放進食盒裡,眼看著日頭西沉,天上又有些落雨,四郎就端著菜盤,跟著崔玄微一起去了大堂。留下槐大等人在後頭麻利的收拾著鐵架子,烤爐等器具。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加上晚上又開始下起了綿密的杏花雨,流連在有味齋的常客大多趕著下午天晴回家做事去了,大堂裡稀稀落落,剩下的幾個客人中並沒有宇文青的身影。四郎便打算和崔玄微一道上樓去。
有味齋的客房常年沒有人居住,因此十分的逼仄簡陋。走在樓道上,常年失修的樓梯不停發出吱嘎吱嘎叫人牙酸的動靜。此外,樓梯的頂上還有灰塵和被風破的蛛網,大概是下了太久的雨,加上二樓很久沒開窗透風,四處都彌散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好似某種劣質香料發了黴。
“樓上是簡陋了些。本來想要讓槐大休整一番再讓師兄搬進來。”四郎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崔玄微笑了笑:“如今可委屈玄微公子了。”
“沒事,屋子裡收拾乾淨也能住人,我領兵作戰多年,早就不再是當年嬌生慣養的京城四公子了。往年在北邊和犬戎人作戰的時候,為了躲避或者追捕敵人,時常露宿荒野,最糟糕的時候身邊只跟著一個鐵衛,我們兩埋伏在屍體堆裡。等犬戎部隊過去之後,才敢起來活動。當夜便睡在一個戰壕裡。因為睡覺時沒有枕頭。侍衛就找來一個死人頭自己枕著,讓我枕著他的胳膊睡。到了半夜,死人頭受了熱氣,竟然蠕動起來。現在想來,那感覺真是叫人毛骨悚然。如今能夠有這樣的條件,我已經很滿足了。只是怕委屈了青兒。”
“想不到公子您現在還記得這件事。只是崔鐵蟾後來唉,不說也罷。只怪我們都有眼無珠。”在前面提著油燈領路的老莫轉過頭,似乎想要咧嘴笑一笑,可那笑並沒有成型就垮了下來,最後定格成了一個苦笑的模樣。
崔玄微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