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聽了就笑:“價值千金的碧鴉犀您都說給就給,我這裡一點渾酒哪裡當得起客人如此誇讚?”
行商苦笑道:“胡老闆可別打趣我了。那碧鴉犀可是我祖母傳給我的好東西,從小時候起就日日帶著,今日佛爺看中了,也是與佛有緣,哪裡敢不給?一碼歸一碼,我走南闖北許多年,這酒也喝過不少,還是今日在這山野小鎮上喝得最為暢快!”
四郎道:“我家的酒味可一直都這樣,哪能和外間的名酒相比?如今對了您的口,約莫是因為時近冬至,地下陽氣初生,因此,打出來做酒的山泉水味道便最中正平和吧。”
店裡其他客人一聽,都跟著起鬨要酒吃。連帶著下酒的火芻肉也很快就售賣一空。見商人的行事來歷的確和他所言一致,馬隨拋了拋那串價值連城的碧鴉犀珠串,跟身後的兩個僧兵點點頭,這才得意的從有味齋門口離開了。
喝了幾杯酒,大鬍子行商嘆道:“如今外頭長年累月的打仗,糧食都被收去做軍糧。釀酒的作坊皆捨不得用糧食造酒,也就是有味齋做生意實誠,才有這樣的好酒啊。”
四郎將其他桌客人點的酒肉放好,回身笑道:“品酒也是品心。外頭兵荒馬亂的,經過千辛萬苦得一瓶酒,卻朝夕都在驚惶之中,酒味在飲者的心裡自然不堪起來。如今您自覺到了安定的地方,隨便坐在街邊小店裡,花上幾個銅板打一碗黃酒,反而舒適自在。變的不是酒,而是您的心境啊。”
“哈哈哈,想不到山野之中還有如此妙人。你這小東西也是有意思,或許真是如此吧。”那大鬍子行商粗獷地大笑起來。
小小東西?眼瘸是病,得治!四郎不怎麼高興地瞪大鬍子。大鬍子商人卻毫無城府的對他咧嘴笑。
到底是客人,所以四郎沒吱聲,正打算回去後院,就聽到瓜子西施和李嬸孃兩個站在隔壁馬婆子家的屋簷下,你一言我一語的大聲抱怨。
瓜子西施眼兒紅紅的,似乎剛哭過:“如今的風氣可真是越來越壞了。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李嬸孃一邊把掛在窗戶上的臘肉一條條往籃子裡放,一邊安慰她:“你也別難過。老天有眼,就該知道這風氣都是被某些假和尚敗壞的。他暫且由他狂,遲早被更厲害的收拾了去。”
瓜子西施趕忙拉扯她的袖子,勸道:“姐姐小點聲吧。萬一被那些僧兵聽見了,又要尋隙找你的麻煩。”
“我怕他?若真是個有德行之人也就罷了,自己屁股都不乾淨,黑心爛肺的,還敢對別人指手畫腳。呵呵,有的人家裡出了僧兵,就打量著再怎麼作惡也能善終了呢。”李嬸孃脹紅著臉,大聲說道。
四郎站住聽了一陣,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馬婆子的小兒子馬般是個賣爐鴨的。他做生意不厚道,常常弄虛作假賣矇騙來往的行商。比如一整爐鴨子裡面,必定要將其中幾隻鴨子身上的肉片下來,只剩頭頸完好的鴨骨架子,然後在鴨身子外頭細細裹上泥,糊些油紙,連紙待鴨子染成彷彿被炙烤過的暗紅色。最後再塗上一層油,看上去便幾可亂真。又比如去買些糞坑裡淹死的死雞臭鴨,或者得病死的瘟雞瘟鴨,拿回家裡收拾乾淨,做成爐鴨高價賣出。總之,盡做些缺德不帶冒煙地沒本買賣。
以前他只是騙一騙南來北往的行商,如今趁著其兄馬隨的勢,一發連街坊領居都不放過。
先是李嬸孃,她家裡來了山外投奔的親戚,也被馬隨帶著一隊僧兵裡裡外外的檢查了一番,還說是為了斷橋鎮的安危才做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請李嬸孃不要拿出長輩的架子嚇唬他們。最後趁機勒索了一大筆錢才算完事。
再有一個,昨晚何不滿在夜市上碰見馬般,被僧兵強壓著,以比尋常熟食貴好幾倍的價格買了幾隻爐鴨回去。結果一不注意被何家的兩個雙胞胎小兒抱住,咬了滿嘴的泥土,小兒腸胃嬌弱,當晚便上吐下瀉,哭鬧了一夜,哭的瓜子西施心都碎了。
這時候,去馬家出診的狐狸表哥回來了,四郎趕忙迎上去問。
狐狸表哥道:“沒事,幸好小兒淘氣,啃的是包了泥土的那兩隻,若是吃的瘟鴨子,恐怕就沒命了。我去看過了,賣給何不滿的鴨子裡頭,有兩隻是裹了泥巴的假鴨,另外兩隻卻有些不對勁。雖然我也說不清具體是怎麼回事,但是這樣的鴨子吃下去,恐怕一家人都要遭瘟。”說著,他揚了揚手上提著的兩隻爐鴨。
瓜子西施聞言,不由得嚎啕大哭,邊哭邊罵馬家黑心爛肺,又感慨自家兒子果然是有大福報的。
幾家街坊聽到聲音,都有了些兔死狐悲的意思,紛紛走出來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