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太久,手和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屋子裡點著甜夢香,用來鎮魂凝神的甜夢如同不要錢一樣,一日不間斷的燃了五十餘年。才剛醒過來的四郎聞著這香味,頭一點一點,又快睡過去了。
殿下順手料理了來搗亂的妖物,心裡對幕後主使是誰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大網慢慢收攏,黑心的殿下打算在幕後那人最得意的時刻給他致命一擊,叫他也嘗一嘗失去一切的滋味。
處理了八目蜘蛛的屍體,又對部下交代了一些事情,殿下便拿著一枝精心修剪下來的紅梅往有味齋趕。小狐狸因為沉睡的緣故,存在感越來越弱,可是殿下依舊時時刻刻把他放心間。就算五十年來沒有得到過絲毫回應,也從無半點不耐,待四郎一如往昔。
然而,這一次走進屋子的時候,殿下驚訝的發現他的小狐狸居然自己露出了肚皮,換了個姿勢在睡覺!
殿下跳的極緩慢的心臟忽然劇烈的搏動起來。
“砰,砰,砰。”
少年縮在暖呼呼的被窩裡,黑髮好像鴉羽一樣散落在潔白的枕頭邊。似乎在半睡半醒間掙扎,於是眼皮和睫毛都輕微的顫動著。那種顫動,就好像一片羽毛一樣,輕輕搔颳著殿下心臟唯一柔軟的地方。
四郎感到有輕柔的像花瓣一樣的東西從他的額頭上拂過,接著就聞到一股梅花的幽香。
“陸叔,”四郎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然後嘟囔著:“讓我再睡一會兒,睡一會兒今天不要練功。”
殿下的臉瞬間就黑了下來。又盯著四郎的睡顏看了一陣,他微微挑了挑眉,用手溫柔的將四郎的長髮理順,露出雪白纖細的脖頸,然後他極輕,極緩慢地按住了四郎脖子上的動脈。
這是所有生物最脆弱的地方。
饕餮按住過很多生物的這個部位,它們的反應不是哀哀悲鳴,就是奮起反擊,但是,最後都被他毫不留情的咬穿了動脈,各種味道的血液就會奔湧著飛濺而出,最終,滾燙的,帶著勃勃生命力的血肉會轉化為自己的能量。過程很刺激,結局很無趣。
四郎被按住也不太舒服,可是他畢竟極熟悉殿下的氣息,所以就在那隻致命的手上蹭了蹭,咕噥了一句:“好冰。”然後用爪子扒住殿下那雙冰涼的大手,一把捂在了自己軟乎乎的肚皮上。
殿下無奈的嘆口氣,擔心把他凍著,想要把冰涼的手抽出來,四郎還不樂意,哼唧兩聲又使勁搶回去抱好。其實他是睡得有些熱,所以殿下涼絲絲的手抱著真舒服,當然不樂意被扯出去。
可是在殿下看來,這就成了自家小狐狸對自己“深愛”並且“眷戀”的證明,因為最近一系列事件以及岳父帶來的壓力而產生的暴躁情緒統統消失掉了。為了讓小狐狸抱得順手一些,殿下還脫靴上榻,在四郎身邊側臥下來。
*
幾場夜雨下過後,山裡的野韭齊刷刷的冒了出來。薺菜和馬蘭都開始吐綠,白蒿也已經染青。
山中無歲月,不知不覺間,有味齋搬來小盤山也已經過了五十餘個春秋。除了門楣上的朱漆有些黯淡,掌勺的大廚換了人之外,這家小店好像也沒有多大變化。五十歲可能是一個凡人的一生,但是對於非人類而言,不過是漫長生命中短暫的一瞬。與神魔妖巫動則以百年起計算的壽數而言,人族是以犧牲個體的方式來換取整體的延續。作為個體,生命短暫,代代消亡,但是作為整體,卻擁有著漫長的壽數。這便是天道賦予自己造物的獨特繁衍方式。
然而除了有味齋之外,小盤山上的一切都已經變了樣。村落被廢棄,變成了猶如鬼蜮一般的荒涼死地,高樹被伐倒造了新屋的脊樑,白橋鎮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山腰多了個斷橋鎮。
物是人非事事休。
——五十年前的正月初八,也不知得罪了哪路太歲,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把山下的白橋鎮埋了起來。當時在村落裡的鎮民無一倖免,唯獨小部分去山外探親訪友的人倖免於難。而等這些幸運兒外出歸來,組織起隊伍前來挖掘之時,離出事那天已經過去三四個月。
雖然這些人也沒抱多大希望,只想把親人鄰里的屍體挖出來,放入懸棺洞中安息,誰知挖掘隊伍卻又遇見了一個怪事——那時積雪已經化開,被活埋的屍體一具都沒有找見。屋舍房屋都完好無損,連灶臺上包了一半的餃子也原封不動放在那裡。白橋鎮上的鎮民都去了哪裡?是在雪崩之前從地道里逃了出去嗎?
要說村裡的地道,只有一條通往後山懸棺洞。懸棺洞據說關係著白橋鎮最大的秘密,所以為了阻止外面的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