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就不再多說什麼,半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就坐回去繼續唸經,並且讓四郎在一邊幫忙敲銅磬。
四郎倒也不嬌氣,他說這些就是心中疑惑而已,並沒有撒嬌想要得到安慰的意思。這時候疑惑解決了,他也心平氣和的坐了下來,按照道長的吩咐,隔一會兒敲一下面前的銅磬。
這敲銅磬也是有講究的,銅磬響一下,黃泉路上就會光亮一閃,靈魂可以藉著這照明前行,所以不可以連連敲,不然死者的亡魂便會匆匆踉蹌。四郎考慮到兩老的年歲都大了,敲得比平常還要慢一些。
敲了一陣銅磬,太陽便走到了中天。屋子裡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弔唁的人,祝老漢的幾個女兒都回來了,媳婦畏懼人言,帶著孃家人和小兒子也都回來了。屋裡稱得上人聲鼎沸,熱鬧的有些不堪。
小黃雀呆的不樂意了,撲打著翅膀嚷嚷:“半妖半妖,我們回去吧。這裡又髒又臭的,還有許多凡人。我們回有味齋吧。殿下對你多好,你為什麼總跟著這個窮道士?”
四郎匆忙伸手去捂它的鳥嘴。
道士在旁邊聽到了,冷冷的說:“你回去吧。今晚也不用來送飯了。”
花娘子妖妖俏俏的走過來,柔聲說:“是啊,四郎回去吧。晚飯我來做就好。”這位已經自動帶入師母的角色了。
四郎以為道長在生氣,有些訕訕的。想走不敢走的樣子。
道長並不多言,閉上眼睛從懷裡摸出一個符篆遞了過來:“回去吧。晚上的招魂儀式我來就好。你回去的路上自己小心點。這麼大人了,總要長點心。遇到怪物要有拼命的覺悟,實在打不過,才能扔出這道符篆。”
四郎接過符篆一看,是一個很古舊的符篆,似乎被蘇道長揣著懷裡很多年,並且經常用手愛惜的撫摸。符篆都有些毛邊了,上頭的硃砂卻清晰如昨。
這符篆上的紋路十分複雜,四郎還沒有接觸過。不過,他畢竟也算是道士入了門,此時一看這個符篆就知道不是凡品——一摸到這個符篆,剛才殘餘的那點驚慌就煙消雲散了。他好像是找到了依託一樣,頭腦為之一清,心裡沉穩又安寧。
四郎不是不知好的人,道長雖然說話不好聽,四郎也知道這符篆想必是極為貴重的,便珍而重之的放進了懷裡。
等他回來的時候正是正午時分,街上的鋪子都關了門。偶爾有幾個開著門,店主也都換了人。整個河市都是灰黃而寂靜的,似乎在默默等到晚間的復活。
然而,有味齋卻是這片死域裡的異類——無論白天黑夜,這裡總是生機勃勃,悠閒自在的。
四郎一腳踏進有味齋的大門,一路上提起來的心才算是放進了肚子裡。
後院兩棵高大的槐樹開滿了串串白花,一陣薰風吹過,空氣中瀰漫的都是花香,味道清雅至極。
樹下襬著一章石桌,桌子上放著一盤嫩玉米。是最近正在熱情追求槐二的山豬精送來的。
山豬精就是昨晚故意在有味齋門口唱蓮花落的乞丐。它和槐二自小就認識,還不會化形的時候,就最愛在槐二的原身上蹭背,槐二那時候也還沒有修成人身,只能用枝條瘋狂的抽打它。
這山豬精也是個不要臉的,怎麼打都打不跑。就認準了槐二,哭著喊著要在這棵老槐樹上吊死。後頭槐大槐二兄弟被二哥收服了,送來給四郎做夥計。槐二才總算擺脫了這個傢伙。
誰知道如今江城裡三界重合,山豬精居然也跟著其他妖怪一起找來了有味齋,重新纏上了槐二。如今槐二天天晚上都要出去攆他幾次,山豬精皮糙肉厚,每次都被槐二揍得滿地找牙,過一陣子又換個身份出現在有味齋門口,做賊似的偷偷打望在店裡忙忙碌碌的槐二。還時不時往有味齋裡扔些他自己從各處找到的新鮮吃食。
五月間,正是滇玉米初結子的時節,俗稱五月先兒,於江城還真是個稀罕物事。
也不知道山豬精打哪裡弄來了一袋,各個都一般長短,嫩玉米上的籽粒好似一顆顆白珍珠,散發著瑩潤的光芒,吃起來又甜又糯。別看人家山豬精貌憨人傻,為了討好心上人,也的確是下過一番功夫的。
槐大這個做哥哥的似乎並不如當事人槐二一樣厭惡這隻山豬精。他把這些難得一見的滇玉米加水煮好,擺放在石桌上,有味齋裡的妖怪便圍成一圈,邊吃滇玉米邊笑話槐二:說他是老槐樹開花,必定芯內思春。
可別說,雖然今年大旱,有味齋後院裡,左邊那棵大槐樹的確開花開的反常的熱鬧。
小黃雀跟著四郎一回來,就撲騰這翅膀飛上了大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