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一個人有心事,又怎麼可能安然閤眼呢?像她,腦中的思緒像纏繞得凌亂不堪的線,雖然暫時和狄宸分開、雖然把歐醫生支走了,可現在她竟還是不知以怎樣的方式對狄宸說明母親的事。
狄宸站在對面,只是不言不語的看著夏清漪怔忡的臉。她的模樣很糾結,像是遇到什麼困惑與難題,一會兒雙眉緊鎖,一會兒又舒展開來。而他,也不似從前那種嫌她耽誤他一丁點時間就會暴躁起來。現在的他,平靜得連他自己都驚異,原來,他對她會有這麼好的耐性。
是不是,時間變了,地點變了,身份變了,連人心也跟著改變了?
兩人久久沉默。好一陣,察覺到對面有著一直不曾轉移的目光,夏清漪緩緩抬起了頭,然後,仿若是第一次,她在狄宸的臉上看到了一種他對自己前所未有的表情。
這是怎樣的呢?應該說,是一種複雜。
不是單純的難以置信,而是夾雜著驚訝、甚至還有些被捉弄的懊惱。
“覺得詫異嗎?呵,其實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要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對你說這件事。”夏清漪無力的輕笑一下。她不知這一聲,是認為隱瞞他太深而覺得自己心眼壞,還是對流離的身世感到無可奈何,“我媽媽,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受了刺激,神經也變得越來越不正常了。從八歲到現在,在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為了她的病,我不知花掉了多少錢,浪費了多少精力和眼淚。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要為她治療的。”
“你說的沒說,我是個拜金的人。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她是我媽媽,我只有她這麼一個親人,有誰狠心到可以看著至親的病反反覆覆,最後走向死亡呢?一直一直,我就想著要掙錢,為了她,我要掙很多很多的錢!可想法往往就是這樣,說出來很容易,做起來卻比登天還難。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快速賺到像天文數字一樣的醫藥費。最後我沒有辦法了,只能下海了。。。”
“可也許是上天可憐我吧,讓我第一次就遇見了你。”說到這裡,夏清漪回想起當時自己幼稚的心思,看著狄宸笑了,“你知道嗎,當別人私下說你認識很多演藝圈的人,我當時都快美瘋了!心想著真是挖到寶了,老天爺怎麼能讓我攤上這麼大的便宜呢?”又像是想到了曾經的點滴,隨即她的目光又黯了下去,“可現在想想,我真的錯了。天下間怎麼會有白來的晚餐呢?有時候僥倖的接受一切,其實只是一種錯誤的開始。”
如果當初,她沒有因此攀附上他,就不會有他們在一起的三年。
如果當初,她沒有將他視為整個世界來依靠,他或許也不會那樣嫌惡她。
如果當初,她沒有一意孤行的想要生下他的孩子,現在,她也不會落到幾乎不能生育。
所以,是她錯了。她錯在幼稚,錯在傻乎乎的以為一切一切憑著自己的努力,總會有什麼不一樣發生。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有些事不是她想就能做到的。有些人,也不是她留,能留住的。
夏清漪不知狄宸為什麼會從國外回來,也不知為什麼重逢之後他從未提過馮睦茵的訊息。
可這些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現在夏清漪只明白一點,就是她真的不想再錯下去了。她不想再和狄宸產生絲毫的瓜葛!
夏清漪靠在冰冷的牆壁,也不知是不是下定決心斬斷某種情愫的抽痛,有兩行淚從她眼中溢位了。“狄先生,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活得風光的夏明麗了。你現在所看到的一切,包括討薪、包括借宿在夜鳶,就是我全部的生活。我沒有戶口,但我要賺錢,要養活媽媽,這五年我過得很艱難,我甚至連自己怎樣一路走過來的都不敢回憶。所以,看在我這麼難的份上,你放過我好嗎?別再為難我了好嗎?如果下次再遇上,可以不要再誤會我、諷刺挖苦我了可以嗎?”
“就讓我們當作誰都不認識誰,只是像陌生人那樣吧。”
曾經她以為,這個男人是她的依靠。到現在才明白,他,只是她人生的噩夢。
她一瞬不瞬地看向狄宸,水霧的眸子,在病院走廊白色的燈下盪漾著誠實的波光。她在說,她真的是這樣想的,沒有口是心非,沒有欲拒還迎。就真的,再也不想和他有一點點接觸。
狄宸很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唇齒就像不聽使喚了一樣,開不了口,逸不出聲。
似是,根本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之後,夏清漪辭別的歐醫生,在狄宸的堅持和身處郊外而交通不便這種現實狀況的雙重作用下,她沒有回絕他送她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