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牽著我的手,走進小屋,好半天才適應昏暗的光線。單人木床上躺著的女人,看到躲在外婆身後的我,原本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閃出一絲光芒,慢慢地伸出一隻手,嘴裡喃喃地說著什麼,好像在招呼我。
外婆把我從身後拉出來,我抬頭遲疑地看著她,不敢上前。旁邊的年輕男子上前拽過我,把我推向床邊。
外婆輕聲制止:“小付,別嚇到然兒!”
床上女子輕輕揮手,向小付吐出兩個字:“出去。”
那個我叫舅舅的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便走出了小屋。
外婆順勢坐在床邊,一手握著我的,一手輕握住女子的,“然兒,這是你的親生媽媽——付柔。乖,叫媽媽。”說完,把我的手輕輕放在女子的手裡,我想掙脫,卻被外婆用力的摁住。
女子扯了扯嘴角,努力讓自己微笑,嘆了口氣:“沒關係。這太突然了,然兒一定接受不了。”說完,又重重地喘了口氣,“只要看她一眼,我死而無憾了。”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微微閉上了眼睛。
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的她,憔悴而瘦弱,臉色雖然不好看,但仍能看出她健康的時候,是個美麗的畫樣女子。秀氣的瓜子臉,柔和卻蒼白,柳眉杏眼,卻沒有光彩,透著黯淡憂鬱,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反射出晶瑩的光。挺翹的鼻子微微噏動著,薄抿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看著如此羸弱無助的她,我的淚不由地悄悄滴落。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她瘦削的臉頰,輕輕擦去她的淚,她睜大眼睛慈愛地看著我,享受著此刻的溫情。
一聲“媽媽”從蹲在床邊的我的嘴裡輕輕逸出,她神情微震,伸手近乎貪婪的摸著我的臉,隨即唇角上揚,露出無比滿足的笑容。猛然想到她說的“死而無憾”,心裡驀地如針刺一般疼痛,不,不能讓她死。我已經沒有了一個媽媽,不能再失去這一個。
轉頭看向外婆,哀求著,“外婆,救救她,求你救救媽媽。”
外婆眼裡噙淚點點頭,卻不作答。
“然兒,”一聲輕喚,我將視線轉向喚我的人,只見她輕輕搖頭,微啟雙唇:“沒用的。來不及了。不要讓外婆為難。”
示意我將她扶著坐起,緩了緩氣,接著說:“聽到你叫這一聲‘媽媽’,我已經很滿足了。生你卻不能養你,是我這輩子最對不起你的事情。我我也有苦衷。請你請你不要怨恨媽媽,好,好嗎?”
淚從我的眼眶無休止的流下,我點點頭,哽咽不能語。
“佟老夫人,”媽媽看向外婆,外婆微向前,扶住她的肩,“謝謝你們這麼多年對然兒的養育,這份恩情只等我來世再報了。”說完,欲俯身向外婆行禮。
外婆忙阻止了她,語帶安慰,“好好養病,不要想太多。然兒始終都是我們翦家的人!把她撫育培養成人是我一輩子的責任,請你放心!”
聽到這一番話,我迷惑地看看外婆,又盯著媽媽問:“誰是我的爸爸?他在哪兒?”
聽我這樣一問,付柔猛一怔愣,“他是”,她欲言又止,把目光投向外婆,外婆對她輕輕搖了搖頭,這一幕我卻沒有看到。
“是我——現在的爸爸嗎?”我顫抖的追問,心裡卻矛盾的想著要不要聽到答案。
“不是。”付柔果斷的答到,深吸了口氣,“我不知道你的爸爸在哪兒。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很短,後來他出國了”
她稍做停頓,大口喘息,閉了閉眼,睜開後望向門外,斷斷續續的說:“他讓我等,等他回來。可是,十三年了,等到今天,等到我這個樣子,他”
“不要說了。”外婆打斷了付柔,起身倒杯水喂到她的唇邊。“然兒,媽媽累了,讓她休息一下,好嗎?”
看著付柔疲累的模樣,我不忍心再讓她說話,點點頭,扶著她重新躺在床上。
相認來不及相聚,付柔終是沒有熬過這一夜,悄悄地去了。注視著安靜的躺在床上的她,我沒有嚎啕大哭,只是不停的默默流淚。第二次,失去親人的疼痛,讓我親身感受。
那個讓我叫舅舅的人,是媽媽的弟弟——付常詠。才二十四歲,卻已結婚成家。同樣是舅舅,兩個人給我的感覺卻大相徑庭。舅舅翦莫逸,十幾年來對我始終是寵愛的,雖然他可能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被收養的。但那種疼愛卻是由衷的,我能感覺得到。從我懂事時起,只要他有時間,他會陪著我帶著我玩,出差或出國回來,都會為我帶好吃的,好玩的;教我習字,教我下棋,竭盡他所學,只要我願意,他都會教給我。弄得舅媽時常說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