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巷中曳著:“小心咯,火燭咯!”一句還沒吆喝完,聲音已經是離得遠了。
深院的高樓裡,暗昏昏的紫楠木大床上寂寂的垂著珠羅紗帳子。似是有窗戶沒關緊吱溜溜的鑽了風進來,床頭上空懸著金鉤忽地微微蕩了起來。
“呀!呀!——”錦繡堆裡,驀然伸出一雙青白的手,憑空一氣亂抓,腕上金釧叮噹亂響,伴著有一聲沒一聲的尖利喘息,“別過來!別跟著我!”
“怎麼了?二夫人,怎麼了!”外間的嬤嬤聽得動靜,夾衣也來不及披,屐著鞋慌慌的跑了進來,撩開帳子,看到那個女子直挺挺的坐了起來,眼睛還閉著,卻臉色蒼白直伸兩手、在面前一味亂抓。嬤嬤連忙抬手抓住那隻在半空亂抓的手,推著她的身子,一疊聲的喚“二夫人”。
“可是又做了噩夢?”也不知過了多久,見夫人終於定住了神,緩緩睜開眼來,嬤嬤才舒出一口氣,輕聲問。
被稱為二夫人的女子,大約三十來歲的年紀,正從夢裡醒來,睜開了眼,在黑夜裡依然不住的喘著氣,手回過來用力壓著心口,感覺那裡依然突突跳的厲害:“李嬤嬤,替我倒一盞酸梅湯來渴得緊了。”
李嬤嬤自個兒摸黑走到前間裡去,一邊細細娑娑的找東西,一邊沉沉嘆了口氣:“二夫人,近幾個月老是做惡夢,我看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用不著罷——這一年來請大夫花的錢還少麼?怎麼治也都沒睡過一個好覺。”二夫人的聲音在錦帳後傳來,疲倦慵懶,“便是老夫人她老人家不說什麼,西邊院子的那位又該私底下罵我拿喬做態、顯得多金貴了。”
“那些嚼舌頭、二夫人怕她們什麼?也不看看百花曾家今日的名頭、有多少是憑了二夫人您的打點操勞?老夫人也說了,兒媳婦裡面只有二夫人您算是頂得一個男子西邊院子裡那位說到底不過是個小妾,論大小、還不如二夫人呢!”屏風外有瓷器相碰的聲音,李嬤嬤好容易摸到了白日裡喝剩下的酸梅湯,傾了半盞在杯子裡,一邊不屑的罵,“二夫人是念過書的,心性兒也好,換了我,早忍不得這口氣了。西邊院子裡那個三夫人除了吃喝花銷,哪裡為曾家出過一分力!”
“出力?人家可好歹生了個兒子我有什麼?”身子倦倦的,靠在床頭上,紫檀木硬硬的硌痛她的後背,二夫人閉了眼,在黑夜裡淡淡道,“百花曾家在南渡後能憑著種花養花換得今日,不是我譚意娘託大、的確至少也有我五分功勞——但是這算個啥呢?我怎麼說都是個二房續絃,跟你們康二爺是半路夫妻,又沒生個一兒半女”
“老夫人心裡疼著二夫人的,不怕別人嚼舌頭。”聽得平日裡爽利能幹的二夫人話里居然有了消沉的意味,李嬤嬤連忙安慰,摸黑進了內間,把酸梅湯遞到她手上。
喝了一口,抿在嘴裡半晌才嚥下去,二夫人的聲音沉沉的有些苦澀:“老夫人?老夫人也上了年紀,總不能當長久的靠山你看二爺多少日子沒來這邊了?三夫人生的雖然不是長子,但是長房裡大爺夫妻死的早、留下那個遠歌又瘋瘋傻傻的——曾家這份家業,眼看著跑不出二少爺手裡。到那時候,西邊院子裡那位才有的得意呢。”
李嬤嬤嘆了口氣,也不說話了:其實她一直擔心的也是這個,若是將來老夫人一日不在了、遠橋二少爺當了家,只怕東院二夫人這邊就不得安穩了。
“好悶要落雨了麼?”沉默了半晌,感覺室內空氣都要凝滯,暗夜裡二夫人喃喃了一句,下意識的摸索著找東西扇風,好緩解這片刻的窒息。
手指在錦褥間探著,在枕頭下碰到了一件硬涼的物件——是扇子。
二夫人忽然彷彿呆了,將枕頭下一直放著的扇子拿在手裡,這是一把紫竹骨的絹扇,已經很有些年頭了,竹上都被把玩出了溫潤玉一般的手感,只有今日白日裡剛換上去的那根扇骨還是稜角突兀的。
枯坐了半晌,彷彿想起了什麼,李嬤嬤驀然開口:“啊呀,對了,今兒我聽見老夫人屋裡的丫頭芍藥兒說,本來給二少爺訂親的那個白螺姑娘忽然改口了,死活非遠歌大少爺不嫁——老夫人愛這個白姑娘,竟也答應了。西邊院子這下子面子可丟的大了!”
夜裡,嬤嬤說著日裡的小道,語氣卻是有幾分幸災樂禍:“二少爺混世魔王似的自然巴不得不成親,可西頭那位卻氣了個半死,整日裡摔盆砸碗的罵個不休呢。”
“啊白螺白姑娘麼?”靜靜靠著床頭坐著,二夫人眼裡卻驀然亮了亮,不出聲的吸了一口氣,“在天水巷,開著一個叫做花鏡的小花鋪的那位?”
“是啊,夫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