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的書架上抽出了幾本,“這兩本是《政典發矇》的三家注本和項宴的《扣窗求問錄》。前者是最全的注本,後者雖然是說《政典》,但是都是小故事,讀起來會比較有意思。”
呂歸塵愣了一下,恭恭敬敬地上去接下,按照路夫子教的禮節高高捧在頭頂,想要背退著出去。
“喜歡看書?”女人忽然問。
“嗯!”呂歸塵把書放低,看著女人,“我們北陸的書少,看書覺得書裡好多的知識,一輩子都解不透。”
“其實也未必要讀很多的書,讀書能懂多少呢?”
“婕妤不是很喜歡讀書麼?”
女人思索了一下,“人自己其實就像一本書,可是幾個人能把自己讀懂?”
這句話對於呂歸塵而言太過深玄,但是他感覺到了那種自然而然的親近,他想起父親的囑咐,恭敬地長拜,“蘇婕妤有什麼可以教給我麼?”
女人輕輕在他頭頂摩挲著,久久沒有說話,而後她笑了,“沒什麼,你的侍女不會梳頭吧,頭髮那麼亂,我幫你梳梳頭。”
她為呂歸塵洗了頭,在脖子上墊了一塊白絹。洗完了頭的呂歸塵顯得頭髮不多,腦袋看起來有些圓了,更像一個孩子。他老老實實地低著頭,任女人在他頭上擺弄。他的目光落到視窗的兩盆紫花上,“婕妤養的花我沒有見過,叫什麼花啊?”
“紫琳秋,一個朋友送的。”
最後,女人取下咬在嘴裡的象牙簪子,為呂歸塵綰緊了髮髻,“過得開心些,在異鄉的也不是你一個人。”
夜深人靜。
西配殿裡還點著燈燭,窗紙上映著三五個人影,隱約能聽見說話的聲音。
一個人從鼻子裡面冷哼著笑了幾聲,“蠻子!字都識不得幾個,還想學我們天朝上國的文化。對牛彈琴,真是對牛彈琴!”
“這文章大道,是要說給有靈性的學生聽的,茹毛飲血之輩,畢生也沒有機會學到真髓。若不是國主下了死令,我死也不做這種有辱斯文的事情。”有人氣哼哼地拍了桌子。
“路公稍安毋躁,稍安毋躁,”又有一個溫雅的聲音勸慰,“畢竟兩國交盟,面子上還是要做的。國主那麼大的排場,讓一個蠻子和世子同飲食同起居,用意很明顯,不就是做給金帳國的使節看麼?”
“今日我覲見國主,國主還是要他跟煜主子同食同宿,半點不得有差別。我真沒多少耐心花在那個不開化的蠻人身上。而且這個學問要是給蠻子學去了,將來他心懷二志,對我們東陸上朝不利,我可是千古罪人,如何去見我們路氏歷代的祖先?”
那個溫雅的聲音笑了笑,“他學不學得會文章,是他自己的悟性,路公教世子讀書,放他在一邊好比放了只八哥兒,天長日久也會說兩句。至於真髓,真髓就是那麼好學的?量他一個蠻子,也學不走什麼!”
“山公說得是!不過倒是要提防那個拓拔山月,怕是這個蠻子的靠山。國主如今很是寵信這個蠻人,要防他恃寵嬌縱。”
“秋公這一說又看低了國主。國主哪裡是寵信蠻人?若是國主真的把拓拔山月當作心腹,又何以放任他和武殿都指揮息大人有過節?拓拔名義上掌握三軍,可是我們下唐軍旅的第一人,還是御殿羽將軍息大人啊!若不是息大人性情淡泊,這個位置輪得到拓拔山月來坐?”
竊竊的低語聲還在不斷傳來。站在屋簷下的孩子默默看著手裡的書卷。《政典發矇》的三家注本和項宴的《扣窗求問錄》,他本想自己讀完了,或許就能聽懂了。他經過這裡,不意聽見了許多話,可是無論多少話,其實還是隻有“蠻子”兩個字。他覺得心裡有一點委屈,委屈得讓人想要哭,可是他又哭不出來。他確實是個蠻子,青陽部呂氏帕蘇爾家的子孫,從他踏上東陸的土地,他就下了決心要做一個草原男孩的表率,絕不再軟弱和流淚。
他無聲地穿過迴廊,寂寂的沒有一個人。夜深人靜,蛙聲嘹亮。
他在路口上遲疑了一下,一邊是去百里煜的倆楓園,一邊是去他自己住的歸鴻館。可是他知道現在歸鴻館裡只有一片黑,聽不見任何人聲。兩個侍奉他的女孩兒柳瑜兒和小蘇原先都是百里煜的侍女,這個時候她們就像飛出籠子的鳥兒一樣迫不及待地去了倆楓園。
鳥籠?
呂歸塵想真的是鳥籠啊,而且這個籠子只是給他一個人的。
他走上了第三條路,只是漫無邊際地遊蕩,走走停停,最後他忽然看見了虛掩的宮門,看起來有些眼熟。他想起那是他第一次進宮時百里煜所住的湄瀾宮,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