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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懷念草原,懷念站在馬背上一眼可以看到天地盡頭的感覺,那裡的天空是無邊無際的一片碧藍,常常騰起白色翼梢的大鷹,飛得高傲而孤獨。
他到達南淮已經是第四個月。九王回返北陸,鐵顏和鐵葉又不能跟進宮來,這裡只剩他一個人。他知道這種生活只是剛剛開始,卻沒有結束的期限。
“呵呵,終於找到塵少主了,就猜到少主又在愛晴樓看雀兒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呂歸塵轉過身來,看見方山細白的臉,上面兩條短平的眉毛壓著一對帶笑的小眼睛。
“方都尉好,”呂歸塵微微欠身,“這裡開闊,可以看得很遠。我剛才吹笛子,看見了雁。那是雁,不是雀兒。”
“呵,雁也是雀兒啊,少主是逗方山開心呢。”
呂歸塵搖搖頭,“雁和雀兒是不一樣的。我們蠻族的牧人說,雀兒飛百尺,吃蟲子,雁兒飛千尺,吃魚蝦,大鷹飛萬里,吃牛羊。雁和雀兒不一樣的,能飛很遠,飛過大海。也許,是從北方飛來的。”
“北方?”方山笑,“塵少主這是想家了。其實北陸有什麼好啊,聽人說過,除了草還是草。也是方山這幾天疏忽了,明天從東宮裡面找幾個伶俐的下人帶塵少主上街走走。南淮城裡面,好玩的東西可多著呢,鬥狗鬥蟋蟀猜枚葉子牌,最有趣的是坐在酒肆裡聽人說演義,塵少主不是喜歡英雄麼?說的可都是英雄的事情。”
呂歸塵還是搖頭,“北陸也不都是草,還有牛羊,有大鷹,有鏡子一樣的湖泊,還有犛牛群和野馬群我認識的人都在那裡,有我阿爸阿媽,有大合薩和蘇瑪方都尉,要是你最親的人都聽不到你的訊息了,當英雄還有什麼意思呢?”
他略略回頭,方山的目光和他對了一下,隨即錯了開去。方山想這個孩子就是太認真了,分明只是個孩子,偏要想大人的事。
“塵少主,膳房催了。用完晚膳,路夫子還要給您和煜少主開一堂晚課,今天可是得考上次的詩文了,塵少主可都還記得?”
“我”
方山擺了擺手,“路夫子也是個死腦筋,塵少主將來領袖北陸,草原上幾十萬大軍一揮,說滅了誰,就滅了誰,不服的人,自然有刀槍去伺候。學文字有什麼用?還怕找不著一個文筆好的寫戰書?不過這事情是國主吩咐,也要對大君有個交代,塵少主,我看我們還是先去趕晚膳。煜少主候著您呢,您不到,可不敢開席。”
呂歸塵被他拉下樓梯的前一刻,扭頭看了看那隻雁。它飛進了半輪夕陽裡,像是被那片暖暖的顏色融化了。他摸了摸胳膊,覺得天有些涼了。
“聖人者,於萬難之際,守衷不改,不以褒貶而易志,不以得失而悲喜,不以成敗而俯仰,此俗子所不能。夫天地之大,道貴一也,聖人得其理,是謂聖也。”
路夫子抑揚頓挫的聲音在書房中迴盪,迴音朗朗。
東宮的書房,兩首各置了一張書桌,東首是年少的下唐儲君,西首則是蠻族世子。兩人穿著同樣的素錦長袍,相對而坐,呂歸塵有些笨拙地捏著毛筆,目光低垂,對面的百里煜斜眼瞥著他的動靜,一手托腮,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臉蛋。
“生死之間,存亡之夕,此人生不可不斷之時。聖人者,不驚,不懼,不急,不緩,乃胸中自有丘山,步深淵如行廣道,縱油鼎在前刀劍在側,亦信步越之。”
'第二章 劍六(2)'
“喂!喂!”
呂歸塵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看見百里煜雙手攏在嘴邊,壓低了聲音對他喊。
“喂!”百里煜拿起自己桌上的紙卷晃了晃,“你可答完了麼?”
“我”呂歸塵猶豫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試卷。
“夫為師者,授課以信,為徒者,求學以誠,”遠處,路夫子鏗鏘有力的聲音忽地一轉,變做了大喝,“我何曾許你們私下問答?都不必再答了!”
他從袖中摸出醒木,在自己的講桌上一記重擊,大步上前從兩個學生面前扯過試卷,目光咄咄逼人。百里煜嚇得把腦袋縮在長袍的立領裡,只露出忽閃的兩隻眼睛,等到路夫子迴轉身去,才極快地一吐舌頭,比了個鬼臉。路夫子大步回到自己的桌邊坐下,展開試卷,氣度沉凝。他嘴角微微下撇,捋著幾綹細須瞥了瞥第一張卷子,繃緊的神色緩和了幾分。
“還算有心,尤其‘雁字南徊,千里不辭其侶,信也’一句,有幾分先賢的遺韻,煜少主這幾日讀書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