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郊區。
葉蕭微微顫抖了一下,天空的陰雲就像那個人的黑髮,整個天際似乎都是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以紀念那人在此地度過的短暫時光。
陰霾下矗立著維多利亞時代的大門,黑色的獅子威風凜凜仰天長嘯,露出征服者的傲慢目光。它既像威嚴的守護神,也像高舉皮鞭的看守,俯視所有走進這扇大門的人,誰敢不老實便要被送入地獄。
沒錯,這是精神病院。
進門後分外靜謐,除了高高的圍牆,還有茂密的橡樹林,深深的綠色——綠得有些可怕。
獨自穿過這片樹林,四周沒看到一個人,只有天空下自己的影子。他好像回到了一百年前,病人們渾身骯髒發臭,在黑夜發出恐怖的呼救,然後在毫不留情的皮鞭下哀嚎。
呼吸著英國溼潤的空氣,葉蕭走進那棟古老的樓房。二樓的辦公室敞開著,一個禿頂老頭打著磕睡,想必就是維多利亞精神病院的院長了。
葉蕭帶著史密斯警長的介紹信,這封信使院長很熱情,據說史密斯救過院長的命。院長從電腦裡查到了四年前的住院名單,立刻就跳出了那個名字——GaoXuan。
這個中國人的名字,在一大堆洋人名字裡特別醒目,彷彿要從電腦裡浮現出那張臉來——終於找到這個名字了,一個謎般的男人,長久來吸引著葉蕭一窺他的過去。
當然,葉蕭萬里迢迢來到這裡,不單是為來找這個早已死去的人。他是作為一名優秀的中國警官,被公安部派到英國參加國際刑警組織的一個培訓,這還是葉蕭第一次到歐洲。
培訓只有短短兩週,包括如何對付高智商犯罪及跨國網路犯罪。幸好葉蕭這兩年英語進步不錯,很快成了培訓班教官史密斯警長的朋友——也拜那個早已進入墳墓的人所賜,葉蕭用了三個晚上的時間,向史密斯警長講述了半年前的故事.
無論哪個國家的警察,好奇心都是他們最大的優點——偶爾也會是缺點,史密斯警長被這個故事俘獲了。葉蕭告訴史密斯:那人幾年前曾在英國生活過。
史密斯幫他找到了這座精神病院,據說在維多利亞時代,許多著名人物都在這被關過。
院長證實了葉蕭的判斷,那個人確實在此住過大約半年,從2001年的夏天到冬天。
葉蕭的英文操練得更流利了:“院長,他在這裡留下過什麼東西嗎?”(若無特別說明,本書一律以中文表示人物的英文對白)
“什麼都沒留下!”院長聳聳肩膀,但又拖出一句,“不過,除了——”
“除了什麼?”
他討厭這種吊人胃口的說話方式。
但院長依然保持著慢條斯理的風度:“除了他的房間。”
幾分鐘後。
醫院被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包圍著,看來更像個郊野公園,但矗立在中央的這棟房子,卻保留著百年前的風貌。若不知道這是精神病院,還會以為是死囚犯的監獄。葉蕭走在這監獄的走廊裡,巴羅克式花紋的鐵欄杆,使陽光以格子狀投到眼中,就像一張黑色的網。走廊如此安靜,除了偶爾從窗戶飄出的幽幽哭泣聲,幾乎使人聯想到停屍房。
院長肥碩的身體走在前面,宛如一堵移動的牆。他在走廊盡頭開啟一扇鐵門。
“就像囚牢一樣,他真在這裡住過嗎?”
葉蕭往鐵門裡瞥了一眼。
“是,有半年時間。”院長的表情忽然有些僵硬,“在他離開以後,我們把他住過的房間保留了下來,沒有安排其他病人住進來。”
“搞得像名人故居一樣?”葉蕭依然站在門口,沒有急著進去,“為什麼?”
“你進去看了就會知道。”
看著院長古怪的目光,葉蕭的眉毛不自覺地跳了跳。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老毛病,儘管所有的警官都要求喜怒不形於色,但眉毛卻總是洩露了他的情緒。
他壓低眉毛,神情凝重地跨進鐵門。
“別去,裡面是地獄.”
一個聲音在心底浮起,但又被他強行按了下去——房間出人意料的大,足有三十多個平米,葉蕭還從沒見過這麼大的病房,幽暗的光線穿透鐵窗射進來,照亮了他的額頭。
——也照亮了他的眼睛,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像被什麼銳器刺了進去。
刺痛他的不是光線,而是光線照射下的牆壁。
但牆壁不會傷人,傷人的是牆上的畫。
是的,整面牆壁上都畫滿了畫,確切的說是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