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世敘情長。這來世究竟在何方呵!如今我兩相欠兩難忘!究竟要我如何才能不負你們!我本多情,卻落得薄情無義!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偷生著,又有何意義!可是,唉!肚子裡你這個小冤家,你為何非得要來這個世上受苦呢!如果為娘現在去陰界找尋你的父親,證明了清白,豈不是又親手害死了你?但為娘帶著你走完這十月懷胎,又將會是一種什麼生活?你生下來便再尋不到你的生父,孩子啊,都是為娘害了你啊!少成,你究竟在哪兒啊,為何你連一個夢也不託給我呢!
青娥獨自一人在紅樓內長吁短嘆暫且不表,如今我們再說那日逃脫的梁少成。
梁家出殯那天,冷統領帶一隊人馬前來抓捕梁少成,卻被梁少成掙脫衝將過來,一把把冷統領拉下馬,二人扭在一起。
眾兵丁投鼠忌器,不敢開槍。後梁少成仗著年少氣盛把冷統領按倒在地,舉拳便打。這時副官才下令開火。槍聲過後,兵丁們靠前一看,卻把冷統領給打得血肉糊塗,卻不見梁少成的身影。
原來,梁少成把冷統領按倒在地,他的目的並不是打這個冷統領,而是一直在尋機會逃走。他心裡很清楚,從第一天參加新黨開始,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有這樣的下場,所以,自被兵丁按住那一刻起,便顧不得老父還在靈堂之上放著,只一心想著逃走。
當副官下令開火的同時,梁少成一把把冷統領抱住,翻了一個身,正好用冷統領的身子擋那槍火。這樣的事也只有在那個時候可行,如果放到現在根本不行。因為,在晚清,兵丁們用的都是鳥銃,這種槍一分鐘才打一發子彈,射程近且煙氣很大。當時兵丁們一開火,這周圍觀望的人群一下子就亂了,梁少成趁著亂勢,仗著自己家的熟悉,很快便逃了出來。
他一路疾走,本來是打算是去東四牌樓的,半路卻沒去,他想,東四牌樓那地方劉富貴去過,他現在跑了出來,兵丁們肯定會到那兒找他。另外京城裡肯定不好待,今天出殯他的朋友都在他家,說不定已經被冷統領的人給控制住了。京城也再無其它可以藏身之處,他這樣邊想邊逃,竟一路來到城外。
此時天已經黑了,梁少成藉著夜色,來到京郊一個村落,不敢敲農戶的門,便在村外轉悠,待轉到村子東邊時,卻發現一個破廟,大概是個土地山神廟之類,門倒了半扇,夜色中,這個破廟更顯敗壞。
梁少成進得廟來,從懷裡摸出洋火打著了火,藉著火勢看到一側地上有一堆柴草,便點燃了這堆柴草。
他鬆了一口氣,坐在火邊,四下張望,這時才看到廟內空空如也,神像半截身子倒在地上,案臺之上別說供品,連燭臺也不知跌落到哪裡去了。
梁少成站起身,衝那截神像拜了三拜,嘴裡道,今日少成落難於此,看到大仙亦遭破壞,實則是同病相憐,可嘆!可悲!願神仙保佑少成躲過此劫,他日若成氣候,必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拜過神像,梁少成又回到火邊,看著漸熄的這點點篝火,想起自己如喪家之犬逃至此處,老父停屍在靈堂無人守孝,母親還不知目前情況如何,可否被兵丁帶走。又想起妻子投井,母子同體魂歸西天,青娥在東四牌樓吉凶難料。不由地眼淚汪汪,仰天長嘆一聲,蒼天!何苦要如此難為於我!
話音剛落,卻聽一個粗曠的聲音道,是誰在那裡放聲?害俺好夢!
聽到此話,梁少成直嚇的心驚肉跳,這孤廟除了他並無別人,莫非真的有神鬼嗎?他戰戰驚驚的順著聲音看,嘴裡說道,驚動了大仙睡覺,還望恕罪!這時,大堂內側柱子裡面伸出一頭來,又喝道,哪來的?快滾!不要耽誤俺睡覺!
梁少成一看那顆頭,披頭散髮,大概從來沒洗過臉,五官都分不太清了,只那一張嘴張得大大的,在那裡嚷。
梁少成聽他問自己,又看此人不像是鬼,心裡鎮定了一下,作了個揖道,在下從。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又說到,在下從邯鄲來的,尋親不至,打憂了閣下。
那顆頭聽了此話,便說,奶奶的,尋不到就找個地方睡覺,在那兒叫喚什麼!再叫別怪老子打你!說完又縮了回去。
梁少成聽了此話,氣得直想衝過去和他打架。心想,自己現在已是逃難之人,還是忍一忍吧。眼前這個傢伙聽聲音也非老弱病殘之人,自己這一路跑來,水米未進,又驚又嚇,此時已是有氣無力,真打起來也必定吃虧。於是便強嚥下一口氣,到那堆火的內側尋了一個稍乾淨的地方倚著半截殘壁躺了下來,才閉上眼睛,各路妖魔鬼怪便都侵入腦海,吵吵鬧鬧,一刻也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