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我嗎?”榮升的嘴角掛起了淡淡的笑容。
“不,不是。”
“如果每一個有罪的人都會反省、會自責,那麼,這個世界一定很美好。”
“如果有一個人有目的、有預謀地去殺一個有罪的人,他是否有罪?”阿初問。
“你如何確定被殺的人一定有罪?”榮升反問。“有罪的人和無罪的人都在同一個平面上,'罪孽'是可以轉讓、嫁禍的。謀殺是邪惡的!無論你是否假借'正義'之名。”
“如果為了'報恩'去殺人呢?”
“愚蠢的行為。”
“那麼,為了父仇母恨去殺人呢?”
“荒唐的行為。”
“中國人有句話:'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很想殺人嗎?”
“不想。”
“有人逼你殺人嗎?”
“沒有。”
“你有沒有堅守如一的信仰?”
“有。”
“是什麼?”
“救世渡人。”
“殺人和渡人是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
“對。我現在就站在這兩條路的分界口,迷失了做人的方向。少爺,我很痛苦。我需要您的幫助。”
“路,是自己走的;方向,是自己選擇的。自己的一生應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人應該活在光明裡;而不是仇恨中。如果,你一旦選擇仇恨,你的心底會永遠喪失光明。你在榮家,是唯一一個光明燭照的人,希望你光明的盈餘可以多分我一杯羹。”榮升言即此處,居然眼含淚光。“保持善良的本性,做一個真誠的人。永遠保持住,不要像我一樣墮落,成為黑暗的玩偶,你不瞭解,只有在黑夜裡行走過的人,才知道光明的可貴。”
“可是我無法逃避。”阿初十分矛盾。
“我跟你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從未看見過你如此惶恐驚駭。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怕得事情,但我確定,你很痛苦。如果現實殘酷到讓你不能逃避,那就設法遠遁吧。”榮升說。
“少爺?您趕我走?”
“對。你應該走,走得越遠越好。不要顧忌,不要猶豫,不要回頭。”榮升說完後,昂頭背手而去。
阿初此時此刻忽然冷靜了許多,他強迫自己在理性的屏障下,展開感性的思考。
自己可以遠走高飛,叢惠在法國等著自己。
四太太呢?她的復仇計劃將毀於一旦。
“恩情”和“愛情”這兩種情感在阿初的腦海裡、內心深處進行了一場廝殺、一場殊死搏鬥。
他要肅清體內潛在的血腥慾望,從“愛”的精神出發,考慮到人性的尊嚴。不可以去“殺人”,殺人的行徑無疑是卑鄙和無恥的,無論出於何種藉口。
四太太用自己憂傷的一生、悽豔的一生來醞釀對“仇恨”的反擊。她用親情和眼淚要求自己回饋,回饋的代價是犧牲自己的寧靜祥和的一生,去選擇“死亡”和“動亂”,自己一旦揹負起“報仇雪恨”、“光復家業”的重任,自己的人生就不可避免的發生一場混亂的“裂變”,一步一步走向泥沼,不能自拔。
少爺說得對,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不要顧忌,不要猶豫,不要回頭。
自己有權利選擇自己要走的路。
情勢危急,勢如山倒。
在阿初回國以前,阿初對四太太來講是楊氏家族新生的希望,是復仇的火種。但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她失敗了。逐漸濃烈的仇恨情緒,愈益增強了她對阿初的失望和怨氣,命運對自己太過苛酷無情。她快要崩潰了。
四太太兩眼無助地看著案上的琵琶,猛地將樂器掃蕩至塵埃。
“小姐。”嬤嬤驚呼。
“我失敗了。”四太太喃喃自語。“他急於想擺脫我,是吧?他太有頭腦,這一點他像極了我們的父親。他又太過陰柔有度,這一點,像極了他的母親。也許是我們,我們編造的故事粗糙了一點,破綻太多,使他無法相信。”
“不,小姐。據老奴看來,他對您深信不疑。”嬤嬤說。
“我想用二十年的'恩情'來束縛住他的靈魂,利用他的智慧,去掐斷那惡魔的咽喉。我刻意對前塵往事濫加篡改,希望他能親手殺死那個賤人,以消我心頭之恨!可是,可是我盲目的封閉了他仇恨的心窗,沒有在他心靈深處種下邪惡的種子。這是我失敗的關鍵原因。”
“小姐,那是因為您太善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