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都沒有了,開啟行李箱,拿出醫療器械,戴上消毒手套,為瑪麗亞接生。
當新生嬰兒的啼哭聲劃破夜空時,阿初開始在雨地裡拼命地狂奔他甚至連瑪麗亞一句感謝的話也沒聽,他現在需要的是時間,他需要時間停下來,哪怕是一分一秒,自己的世界都會被改變。
阿初還沒有跑到港口,就已經聽到了海輪起航的汽笛聲。他沒有因此停止奔跑的速度,他需要這艘船,他需要叢惠,他需要離開這裡,他需要獲得自由的新生。
他跑得精疲力竭,最後摔倒在泥水中,他感到自己永遠爬不起來了。
“初先生,你很不守時。”叢鋒提著一盞馬燈,出現在阿初面前。
“叢惠呢?”阿初站起來,用手抹去臉上的水。
“她走了,她是一個講信用,守時間的人。”叢鋒說。
阿初突然覺得叢惠和叢鋒的冷酷。“為什麼不等我?今天走不了,還有明天。”
“是我要她走的。”
“為什麼?”
“因為你根本不愛她!”
“不!我愛她!”阿初大聲地吼叫。
“不,你不愛她!”叢鋒的音訊在提高。
“我愛她!!”阿初幾乎瘋狂地喊叫。
“你不愛她!”叢鋒的眼睛裡透著寒光。“你不愛她,你愛的是平等和自由!不是嗎?尊敬的初先生,我沒有說錯吧。”
阿初被徹底打啞了。
叢鋒並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打算,而是,再次發動攻擊。“初先生,您能告訴我,您貴姓嗎?”
初不回答。
“如果我沒有記錯,您應該姓榮。可是為什麼你不肯讓人稱呼你榮先生呢?因為你自卑!你是榮家的家奴!”
“不!”阿初此刻想逃。
“你雖然受過高等教育,卻無法擺脫寄人籬下的陰影。極度的自卑造成你極度的自尊!你骨子裡恨透了自己的地位和出身,所以,你不願意讓人稱呼你真實的姓氏,你更願意讓人稱呼你為初先生。表面上你對我們這些貴族子弟謙虛和藹,心底下不知道怎樣地嘲笑和輕蔑我們。你很自私!你之所以'愛'上叢惠,是因為叢惠給了你平等的觀念,叢惠給了你自由的空間,叢惠讓你感受到了幸福。她把一切都給了你,可是,你為她做過什麼?你守著那行屍走肉的少爺,過著清教徒一樣的生活,你困守在該死的感恩報恩的儒家思想裡,斷送掉自己的寶貴的青春。你還想讓叢惠也陪著你消耗掉她的一生嗎?”
初流淚了。“您無權指責我,尊貴的先生。我承認,我愛自由!愛平等!我也愛叢惠!叢惠給了我許多美麗的幻想,我在她的身上,甚至看到了未來家庭的和睦,個人奮鬥的目標。但是,我不是一個自私的人,坦率地講,我在國外待了八年,這八年來,我所接受的教育,帶給了我思想上的光明,這不是一時一刻能做到的。也不是令妹所賜予的!我之所以有所彷徨、有所顧慮,是因為我覺得,人在實現個人價值的同時,還需要有他必須承擔的義務和責任!也許,有一點您說對了,我的確是一個家奴,我的出身,使我今生無法和叢惠真正的結合。”
叢鋒說:“你錯了,叢惠和我,從來沒有輕視過你。”
“這句話就說對了。”阿初平靜了。“為什麼說'從來沒有輕視過我',難道我應該被人輕視嗎?如果我不是這樣的出身,您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輕視我的念頭。你們有意無意地淡化彼此的階級,但是,無形的壓力無所不在。”
雨還在下,人卻已經麻木了。
“阿初,如果我剛才的話,對你造成了傷害,請您原諒我。”叢鋒將馬燈遞到了阿初手上,“她會給你寫信的。”叢鋒說,“如果你們真正相愛,海是隔不斷戀人的。”
天快亮了。
被榮升的病折騰了一宿的麗水,恨不得把阿初千刀萬剮了。敲門聲響起來,麗水怕是夏醫生來複診了。她急急忙忙對著鏡子攏了攏頭髮,搽搽口紅,整理整理衣襟,幽幽雅雅地去把門開啟。“是夏先生嗎?”
第三章同林春鳥各自飛
門開了。阿初一臉憔悴的站在門口。溼漉漉的頭髮撂在他筆直的鼻尖上,手裡拎著一盞半明不滅的馬燈,褲筒裡浸泡的雨往鞋底裡灌,鞋底裡積存的水往外冒,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的。
本來疲憊不堪的麗水,一看見阿初,就像看見了五百年前的冤家,鬱積在她胸中的火星團子一下子被點燃了,她“噌”的一聲竄起來,衝到門口,對準阿初的面孔揚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得水花